第 21 章 21 纽约

“喂,天青,在听吗?”

“在听。”

余天青的心跳到了嗓子眼——这句“在听”是李记慈说的。

幸好只两个字,隔着电话声音失真,余教授并没有发现。

下一刻,李记慈竟揽过他的肩膀。

在李记慈的胸膛和臂弯之间构成一个安全空间。余天青完全僵住,就好像是跑完五千米,身体麻麻的,使不上力气。

李记慈用力抱着他,大手按住他的后脑。都说□□可以通往灵魂,年轻的身体紧密贴合,那灵魂的边际仿佛也相融了。

余天青听得到对方的心跳和喘息,是急促的,青涩的。

“哥。”

声音从余天青头顶上方传来,入耳酥麻。

他下意识闭上眼,很像那种遇到野兽的追捕,被捉住后企图装死的小动物,让人想摸摸他的头,看看有没有长出毛茸茸的耳朵。

“别人不能掌控你,哪怕是你爸也不行。”李记慈拍了下他的脑袋。

“喂?是信号不好吗?天青,你那儿又没声了。”电话里再次传出余教授的声音。

“来,接电话,”李记慈对着他的耳朵用气声说。

可这种情况下余天青怎么敢接电话?他想把通话键按掉,李记慈却扣住他的手腕,“就这样接。”

在学弟怀里接爸爸的电话吗?

李记慈在命令他,但余天青竟然发觉他一点儿也不讨厌这样,甚至还很有感觉。手指簌簌颤抖,他深吸一口气,接过手机,“爸……”

余教授继续讲道理:“在外人面前我会尊重同性恋群体,但自家人关起门来别谈什么平等自由,谁都不希望自己儿子以后吃苦。你以后别说那种话,哪怕是玩笑也不行。”

“爸,您放心。”

“我放心,天青一向是好孩子。要是大学遇上喜欢的姑娘,就大胆去追,我们家很开明的,没有不让你谈,别耽误学习就好。”

电话那头传来熟悉的响动,余天青知道那是爸爸打开随身药盒的声音。爸爸心脏不好,老毛病了,不能随便动气,会随身携带降压药。

余天青心中一酸,黯然道:“好,我知道了。”

放下手机,余天青像是浑身被抽去力量一样,疲惫地倚在少年的身上。

李记慈维持着一个姿势,生怕稍动一下就会让余天青清醒过来。

“你喜欢我。”

这一次,余天青用的是肯定句。

《梦中的婚礼》伴奏告一段落,外头的大厅里想起了欢呼和掌声,有人结成眷属,相携与共。

最终那架古董钢琴以八千美元的价格出售给Aurora,送到了加州的别墅,李记慈从中提取了五百的酬劳。这五百美元后来变成了一把口琴。因为余天青有一回下班在吹口琴的街头艺人的帽子里丢了十元,那是他头一回打赏街头艺人——李记慈觉得,他或许会想要一把口琴。

当爱慕已经到了瞒不下去的地步,再藏着掖着,已是无效的博弈。哪怕李记慈原本只有不到一半的把握,他也必须破釜沉舟。

谁成想,余天青连表白的机会都不给他。

“阿慈,你为我而和你哥打架这事,我一直没想好该怎么感谢…弥补。害得你被大学退学,无论怎么弥补都没用吧。但我想,让我们的关系往那个方向发展不是一个好的弥补方式,所以,很抱歉。”

“不,哪怕不是因为你,我和我哥也会闹掰。为什么要怪你?”李记慈反而觉得匪夷所思,“你竟然因为这种原因而一直忍耐我!”

不是“忍耐”,但大意差不多,正因李记慈对他太好,余天青才没忍心早些划清界限、及时止损。

他是个道德感很强的人,如果李记慈用“为爱退学”卖惨,他说不定会因愧疚而多怜阿慈一点。然而李记慈没有,他果断地撇清了余天青和那件事的关系。

余天青的心忽然被扎了一下,阿慈并非不好,他很好,非常好,自己却无法用同样的心意回报……“我一直把你当朋友一样。”

李记慈心里飘过一句琼瑶剧里的男主角台词:我一直都把你当妹妹看待。

“也不是不行。”李记慈吸了吸鼻子。

余天青的眼中藏不住对这个回答的惊讶。

原来带内眼睑皮的窄双眼皮,眼睛睁大后,会变成喜鹊形状的窄线条。

李记慈:“我也不是非你不可。我还小,有时候也分不清到底是什么感觉,就觉得你是个很好的哥哥,和你玩还挺开心的。”

弹性年纪,该卖乖的时候小,该成熟的时候老。

余天青摸摸鼻梁,认真地点点头:“哦。”

哦?

李记慈忍住了,没有追问。

你把我当朋友,我把你当哥哥。

很好,渣也渣到一块去了。

八点的钟声响起,包房的灯光突然暗下,在门外等候许久的执事列队而立,一边三人,推着豪华餐车鱼贯而入。

李记慈原先预备的告白仪式已然作废,然而餐厅的员工并不知道刚才在这里李记慈的告白还未开始就宣告失败,他们照常进行计划。

灯光亮起时,余天青顺手打开了餐车上的礼物盒。动作快到李记慈来不及阻止——仪式感在毫无浪漫细胞的理工男这里毫无用处。

“这是……”余天青看到那精致的口琴眼中闪过一丝惊艳,“你准备的吗?”

“小节目。”李记慈淡定地拿过口琴。

穿灰西的英俊少年吹口琴着实是一副赏心悦目的画面,余天青在惊讶中等待他的表演,没想到他还有这项技能。

李记慈也没想过自己会吹口琴。

他只是在购买口琴之前刷了一些口琴视频,其中就有教学类的。他学东西一向很快,在做功课的同时顺便记住了口琴的指法和孔位后。

本着理论知识,李记慈第一次实操,吹了一首慢节奏的曲子。

由于口型不对,口琴发出的声音是“滋滋”的,不过还是能够听出准确的旋律。

实在很难找到比这首曲子知名度更高的曲目——

列队的执事里面有的已经放弃了表情管理,全程目瞪口呆。

在这样的西餐厅里,谈恋爱的小情侣天天有,求婚的准夫妻周周有,纪念日的老夫老妻月月有……但究竟是什么人才会在西餐厅最贵的包间,向兄弟歌颂友谊?

一曲《友谊地久天长》吹完。

懵逼的执事们恢复表情管理,开始鼓掌:中国人的仪式感真是捉摸不透啊!

余天青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神仙也想不到吃一顿晚饭,心情会几次大起大落,就在他做好失去这个朋友的准备后,阿慈竟然用这样的方式化解了所有预想中的不愉快。

“这是我用上一单赚的钱买的,送给你。”李记慈把口琴推到他前面,“我不脏的,擦擦就能用。”

余天青不和他客套,接过口琴小心地放回盒子里,说道:“谢谢。”

生活已经够烦了,爱情这种事最好别来添堵。

李记慈确确实实是这样想的,喜不喜欢倒是其次,最重要的是不能给人添堵。

余天青又是个非常拧巴的人,要是李记慈表现出受伤,他还是会自责。

朋友就是最好的关系,进一步太危险,退一步太疏远。

之后的暑假,李记慈不再每天出现在余天青实习的咨询大厦楼下,只是偶尔约个饭。

和任何好兄弟之间的相处差不多,他们会相约打游戏,看夏季球赛,吐槽工作,偶尔为一些时政新闻争论一番。

又一起走过曼哈顿的夜景,蹲过法拉盛的路边摊,看过百老汇的歌舞剧,摸过华尔街的金牛屁股许愿发财……

当然,所有的轻微逾越都可以归咎于这座充满新鲜感的城市——

纽约,到底是纽约。

一旦离开纽约,回到波士顿的象牙塔,就得从成人的花花世界中抽离,变回心无旁骛的读书人。

开学后,余天青就是大三了。而李记慈顺利进入波士顿的一所社区大学,为了大二转学成功率更高,余天青严格要求他每门课都拿A以上的绩点。

任何考试都难不到一个开始较真的余天青,他拿出自己升学那会儿的干劲,仔细列出了满满五页纸的“Keats大学四年规划”。

从李记慈的梦想职业为出发点考虑,余天青在他原本选择的“德语”专业基础上建议增加一门时兴的“数据科学”作为双专业。留学生里面读双专的很多,而且李记慈语言天赋绝佳,语言专业不会占用他太多精力。

李记慈的痛点在于理科,尤其是数学。余天青心里较着一股劲,哪怕自己课业再忙,也一定会抽时间通读李记慈的数学课本。

教他微积分的时候,简直像变了一个人。

李记慈错过了国内的中、高考,数学底子一般,因而余天青时常误以为自己都仔细讲过一遍解题思路,李记慈还听不懂只能说明他没有认真听。学生态度有问题,余天清是最生气的。

余助教在学校打工当数学助教,给美国人讲题时,哪怕学生再笨,也不会表露出来,一遍遍耐心讲解。

可单独开小灶,耐心?免谈。

余天青认真起来,会板着脸把册子砸到桌上,喝令他订正。

这是余天青初中就养成的习惯。每个学期都会整理厚厚一册错题集,小时候的班主任是数学老师,订正不许只写题号,一定要把题目完完整整地抄下来。考前温故错题集,完全掌握的划掉,这样一来到了期末,错题集上需要温故的题目就不多了。

现在李记慈也得抄错题。可李记慈从小就是不爱写作业的主,哪里干过抄题订正这种事,他想耍赖,余天青就龇牙凶他,还要上手打人。

是真打,跆拳道黑带七分实力的那种。

都说追到手后,人暴露出的性格会有巨大差异。可为何还没追到手,温柔的学长就变了?李记慈永远想不通。

到底还是那个没出息的李记慈,他觉得讲课时像机关枪一样疯狂输出的余天青好可爱,看到他拿到A的成绩单后,会激动得红眼睛的余天青更可爱了。

李记慈把大一第一学期数学期中考评分A的卷子甩到余天青面前,终于扬眉吐气。他的眼尾上扬,眼里尽是“小人得志”的光,试卷飘到半空时,他猛地扑上去,隔着试卷纸,在余天青脸颊上落下一吻。

试卷最终掉到了地上。

“你……”余天青眼角泛着让人欲动的红晕,“我……”

李记慈扣住他的手腕,又一把拽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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