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 章 36 北京

过期的“对不起”还有必要吗?

李记慈觉得他就是故意装作一副落魄的样子来道歉,企图得到一个宽恕。余天青迟早要拔掉心里的那根刺,一段无头无尾的初恋就该有个体面的终章,不是吗?

-休想!

李记慈无由来得生出一股戾气——余天青也休想好过,就该让这根刺永远扎在他心里!

但无论是不是装的,余天青终究还是可怜的,李记慈隔着冬衣还能摸到他微微凸起的脊椎骨,心神竟很快就被另一件事吸引:他究竟瘦了多少?

这样想着,李记慈托着他的屁股把他举起来掂了掂,得出一个“瘦了很多”的结论。

猛然被人抱小孩似的整个托起,悬在空中,余天青条件反射地抓住他的脖子。

“轻太多了。”李记慈又补了句,“瘦得跟猴似的。”

手臂又不是精密的体重秤,怎么可能记得他五年前的重量,所以余天青认为李记慈纯粹是为了挤兑。谁知言语上挤兑还不够,他更变本加厉,余天青感到那双大手正包裹着自己的臀和大腿根,有一下没一下地揉搓着。

“你干什么!?”余天青惊呼。

李记慈故意不回答,手上加大力气,很用力地捏了一下。

一种陌生的欲念以燎原之势袭来,肉.体的接触尚且浅淡,大概更多是感官上的,包括李记慈的声音,呼吸,气味……余天青想起那年冬天,他们刚考完重大考试,回到小屋后他把李记慈抵在落地窗前长吻,那时这双手也不安分地在他臀上乱摸。前脚进家门,后脚窗外就飘起了鹅毛大雪,大雪天固然不方便,然而隔窗观雪,却又不得不赞同这种倾天地之白的极致浪漫,唯雪而已。 m..coma

亲完少年,余天青会顺道玩一下他的鼻子,亚洲人里很少有这般高挺的鼻梁,而鼻尖又不像老外那样厚重尖锐,他的鼻尖是软软的,用手指往上压就可以压成猪鼻子。每次把他欺负成小猪,他就会配合发出“哼哼唧唧”的猪叫,让余天青笑得肚子痛。

但看到李记慈鼻梁上的那条小疤,余天青又会觉得心疼,他踮起脚舔舐那道疤痕,让李记慈很是受用,记得那天舔后,李记慈将他搂紧,在耳边用雀跃的嗓音说……

那时他说了什么?

原来那些多年没被拾起的瞬间根本没有远去,李记慈就像是一个时光机的开关,让某些不堪回想的画面无比清晰地在他脑中浮现出来。

对了,他说的是:还好有这条疤,我希望它不会消掉,宝宝就永远亲我。

-你这是讹人!

-为什么是鹅?

-好吧好吧,你不是鹅,是鸭。鸭鸭!

-嘎?

……

只摸了一会儿,余天青的身体就抖成了筛子。

他在害怕。这个认知让李记慈心里有点痛快,他更强硬地抱起男人,推开屏风从套房客厅走到卧房,重重地将余天青扔到那张大床上。

“李记慈!”余天青吓坏了,甚至叫出了破音。

“为了道歉,就能一而再地进别人的房间?上门求……”余天青激烈的反应无疑进一步取悦李记慈的恶劣因子。

“我不是你那些床伴!”余天青打断了他。

“当然不是。”李记慈在一旁的单人沙发上坐下,翘起二郎腿,报复一般地说,“区别是你令人毫无欲望。”

“……”余天青深吸一口气,“麻烦拉我一把。”

真够娇气的,连起床都要别人拉一把。因为王医生的喜好而把自己搞得那么娇吗?

“自己起来,滚出去!给你三秒,三、二……”

然而如果李记慈细看,就会发现余天青蹙着眉头,脸上已浮出一层薄薄的汗。

三秒后,余天青还瘫在那儿一动不动,李记慈简直被他气笑了:怎么变得这么无赖?

要论无赖,余天青终究赢不过李记慈。因为李记慈突然俯身撑在床上,然后隔着裤子揉了小余天青几下。余天青大惊失色,像兔子一样蹬他,李记慈被蹬了一下便将腿放横压住他的双腿,然后另一只手盖住他的嘴。

四目相对,暗潮涌动。

不得不承认余天青的长相完美地契合了李记慈的审美,尤其是生气的样子、羞耻得要哭出来的生动表情……

就这样玩到余天青有了反应,李记慈才放开他,讽刺道:“明明对男人有感觉,还要装作直男。”

这句话像刀子一样划破了伪装的体面,余天青无比确定阿慈真的回来了,却不可能再回到他身边了。他抓着自己的心脏祈求它不要再为错过的人狂跳,手几乎要将心捏碎,于是心脏周围生出荆棘自保,刺穿了手心……

“不是。”余天青哑着嗓子,眼泪无法自持地从眼角滑落,濡湿了洁白的床单上。

只有你。

余天青只爱过李记慈,除此之外他不可能爱任何其他的男人。

可还有什么比发现自己依然爱着前任更丢脸的事情?

在李记慈欣赏的各种“余天青表情”中,并不包含这种无声的哭泣。李记慈忍不住摸出口袋里的烟,抬头发现墙角的烟雾探测器,又硬生生把烟放下了。

“刚才我脊椎有点疼,像是一根筋抽住了。现在好些了。”余天青终于能用手肘撑着慢慢坐起来,“对不起。”

“你又道什么歉?”李记慈皱眉,心道他这五年是怎么养的,本来健健康康的,被养成了瓷娃娃,又是胃病又是脊椎病。

“不要随便道歉。”

余天青却抬头盯着烟雾探测器看,很是出神。

“在亚马逊上买个特殊罩子,可以躲烟雾探测器。”

李记慈瞳孔放大:这是初次见面,他对余天青说的第一句话。

“不过厕所里应该可以抽吧。把排风扇打开,酒店不知道的。”余天青莫名向李记慈投去一个黏糊糊的眼神。

“Fu......”李记慈的嘴边发出“fu”的无效音节。

梦境异军突起,侵蚀大脑,他们不自觉地躲进卫生间,却没开排风,让尼古丁的味道充斥着整个空间。

刚才是尴尬,那现在就是暧昧。在尴尬和暧昧之间,总会倾向一个方向,他们的关系确实很难找到一个平衡点。

余天青其实很少抽烟,顶多商务应酬,甲方爸爸递过来的烟酒,总不能不接。不过李记慈的烟质量很好,没什么过分呛人的味道,他叼着烟斜眼看李记慈,对方抽烟的手法果然很娴熟。

“刚才你是疼哭的吧。你的脊椎病....医生怎么说?”李记慈了解余天青坚强或者说好面子的个性,他不爱哭,奈何眼睛有点敏感,很容易被外界的刺激弄出生理性的眼泪。

“医生说现在很多白领都有脊椎病……脊椎侧弯,治不好的,也是老毛病了,正常也没什么事……”

“胡说。我怎么没见别的白领疼成那样!你才多大就这么多‘老毛病’?”李记慈火气又窜上来,“走吧。去医院!”

“不去啊!嘶……”余天青缩了缩身子,结果又刺激到脖子。他不喜欢医院,更别提连续两天都去看医生了,不过抵触的情绪在李记慈扶住他的肩膀的时候就消失了。肌肉记忆告诉余天青应该喜欢被李记慈碰到的感觉,他的力气很大,有时候有点不知轻重。

如果这个世界上有奇迹,那么余天青不奢望再一次得到阿慈一百二十分的爱,只要六十分就好。李记慈要是及格线,那么别的人哪怕再好再好,也都是五十九分。

如果能重来一次,他会比五年前更勇敢。

一定。

……

由于才从医院回来,余天青口袋里正好有社保卡,于是李记慈自告奋勇就带着他的卡去挂号。但他对于国内看病的流程十分不熟悉,一开始还排错了队,余天青坐在不远处的长排椅子上看他高高的个子在一群中老年人中迷茫穿梭,显得有点笨,又有点可爱。

好不容易挂完号,护士让他先去拍片,这下又让李记慈开始纠结。毕竟出国十几年,他对中文读写十分生疏,睁大眼睛缓慢地扫描电梯口的标示,试图从中搜寻“拍片”二字。

中途他回过头求助地看了余天青一眼,不过为了他的臭屁自尊还是没好意思问出口。

余天青:噗。

好在他肉眼可见的困惑很快就吸引了几个热心阿姨,他被一群来体检的阿姨围住,她们告诉他X光在哪里拍、哪位推拿专家手法最好。

余天青拍完X光出来等结果,李记慈才从一群女人中逃出来,他坐在对他来说略矮的椅子上,手肘撑膝扶额叹道,“这里的阿姨和大叔都那么喜欢抓刚认识的人加微信吗?”

“加你的是有女儿吧。”余天青毫不意外。

李记慈没想到余天青这都知道,简直是未卜先知,“是的!”

余天青解释:“父母辈的普遍结婚早,大城市又有很多优秀的女孩找不到匹配的男人,因而没有趁年轻结婚,这样她们的父母会非常着急。”

“那我还是适合留在美国。”李记慈并没有想过结婚的事。

“是啊,说起来钱静也是这样想的,她要继续读博,不想回国过结婚生子的人生。”

“钱静?”李记慈耳朵一动,“你们还联系。”

“这些年也没怎么联系吧。就是突发事件。”余天青如实道,“现在她家里彻底不供她念书了,美国消费又高,我打算凑点钱借她应急。”

李记慈欲言又止,顿了顿说,“不用你,我借给她。”

余天青没想到李记慈会主动提出帮她,印象中李记慈对钱静是没有好眼色的。“你…你确定?”

“你赚钱不容易。”

社畜仿佛受到了“侮辱”。不过他知道李记慈没有恶意,相比李记慈接触的人群他那点死工资确实没法看。

“毕竟是我认识的人。你把我删掉,她没删我。这些年都没删。”李记慈把声音压得很平,在余天青听来有些幽怨。

“对……”余天青习惯性道歉,又想起李记慈不喜欢他老说“对不起”,于是改口,“你说得对。你掏钱。”

李记慈:“……”

现在他们一起在地段医院里排队看病,在不算暖和的环境里各种味道夹杂着,周围的人讲着各地方言,往往是拿着一沓单子奔走,完全和李记慈熟悉的曼哈顿私人医院是两个世界,却让李记慈的心也渐渐平静下来,被医院的磁场所影响,产生一种“一切都会好的”踏实感。

这样的环境太日常了,日常到余天青不敢相信一分一秒正在流逝,他打开相机,用十分局限的角度拍了一张自己的和李记慈的的手。

终于到了余天青的问诊时间,医生指着他的片子解释说他的脊椎严重侧弯了,几乎是不可逆的,受一点外力影响就容易发痛。还问了余天青是不是经常头痛,余天青说是,原来是因为脊椎骨不正,刺激到脑神经引发了偏头痛。

虽说不可逆,倒也有缓解和疏导的办法,最近需要日常戴着脖颈保持器,更重要的是要减少案头工作的时长,做一些康复训练。

余天青面露难色,他指着旁边那个丑丑的保持器问:“我可以只晚上戴吗?”

“不行。”李记慈与医生异口同声。李记慈又恶狠狠地补充威胁:“不听医生的话小心头断掉。”

医生:“……”

余天青的工作是项目制的,项目忙起来伏案一天一夜都有可能,所以他不敢保证谨遵医嘱。“医生,我算是第三产业的,见客户的话戴着这个形象不太好。”

医生:“有需要的话偶尔……”

李记慈抢白:“形象有不好吗?还是戴着。医生,不必帮他找借口。”

医生:“……先生您是家属吗?”

余天青连忙说:“不是。医生您继续,别听他打岔。”

原来医生说有一套推拿可以帮助病人的骨头复健,如果是家属陪同,家属可以学一下。余天青便拜托李记慈用手机拍下医生的手法。

从医院出来的时候,余天青脖子上已经戴上了保持器,必须支着脖子做天鹅。李记慈还在做低头族,他看了几遍推拿视频,装模作样地问:“要顺道发给王医生吗?”

余天青很生气:“人家是心理医生,不是正骨师父!我定期去按摩店让按摩师父学着按不成吗?”

“哦。看起来不难,”李记慈对着空气做出按摩的动作,“我已经学会了。”

不知道为什么,这次见面余天青总觉得李记慈讲话阴阳怪气,欠儿欠儿的。余天青停下脚步,问他:“那请你帮我按?”

“不按。”李记慈扬起下颚,“不给你按。我不敢了。”

他还有不敢的事?余天青反问,“你什么不敢?”

“不敢再喜欢你。”经年不见李记慈依旧是那派美式直白,这下余天青也不吭声了。

李记慈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包烟,正要打开,余天青示意他别抽了,挥手拦了辆车,师傅在路边停下。

“你先回去吧。”余天青舒了一口气,“还要来医院跑一趟,麻烦你了。”

嘴上这么说,他的语气却连假装的麻烦别人的感觉都没有,或许是由于余天青聪明的大脑并没有预设出一个叫做“麻烦李记慈”的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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