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 章 28 象牙塔

余天青有一本日记本,主要用来安排每一天的工作事项,每天上的课、课后要完成的昨夜、复习的进度、采购计划,一项项清晰地罗列在日记本上。这个习惯他在初二就养成了,坚持了近十年,雷打不动,就连用的本子都是同一个品牌的,只因熟悉的格式和纸张质感能最大程度地满足他的强迫症。

李记慈知道他这个习惯后也送给过他一本新的日记本,是个小众的德国品牌,有着手工制作的皮革封面和定制刺绣,价格不菲,但余天青一次也没用过,对他来说精美本身的增值远远低于效率。

精英,都是拥有变态掌控欲的人。

而余天青的掌控欲在于生活,在于他自己的人生。

于是那本本子又被李记慈收回来自己用。他用来记录这栋小洋房的生活,记录去过的地方、吃过的美食、朋友的联系方式、还有关于余天青的一切。他擅长速写,所以很快本子上就有了各种各样的余天青小像。

余天青的日记本上,12月22日被荧光笔重点圈出来。

在圣诞节前夕,他们相约报名了考研所需的GRE和考大学所需的SAT考试。

这两场考试对他们都太重要了。

重视到什么程度呢?就是晚上李记慈摸到余天青的床上搂搂抱抱准备进入午夜场时,余天青都会莫名想起英语阅读题。

“我今天早上做的那篇阅读,关于青少年梦遗现象那篇,有道题里那个早熟的英文怎么说?”

“Precocious?”

“哦对。”

作为英语母语者的李记慈在这种考试面前,也感到了莫大的压力。“哥,今天好像还没复习单词。”

余天青立刻爬起来开灯,分给李记慈一沓单词卡。“你抽我。”

李记慈:“abdicate.”

余天青:“放弃。”

李记慈:“Flag.”

余天青:“旗子?”

李记慈:“动词呢?”

“不知道,过!”余天青把那张卡片放到另外一堆,“答不上来的放旁边,等下再滚一遍。”

“Flag作动词是衰退的意思。”

……

准备了四个月,成败在此一举。

考试那天波士顿大雪,一路上的寒冷让两人来到考场时都冻得忘记了紧张。

这一次很幸运,余天青遇到许多背过的单词,阅读也没有很刁钻的题材,而他擅长的数学部分几乎就是送分题。

余天青考完后,李记慈比他早结束,就在考场门口等他。两人冒着风雪去逛剑桥,撑伞走在雪中。他们路过冬泳的勇士,几个男孩一边大叫一边接连扎入水中,李记慈吹了几声响亮的口哨喝彩。

波士顿是个大学城,学区里的学生比例太高了,考试一结束,圣诞节的假期氛围就充斥在每一个角落。

“考得怎么样?”余天青问。

“没什么感觉。”李记慈说。

他是那种没心没肺的人,在学习上属于天赋派或是灵感派,考完了就完全不会想考得怎样。

余天青知道李记慈上一次的考试成绩就足够报考各大名校了,只是为了转学更有把握而把这次的目标定为了满分。余天青威胁道:“如果你这次数学还不拿满分,我们寒假去墨西哥海滩玩就不带你,把你一个人留在大雪里刷题!”

比起好成绩,显然还是墨西哥旅行更能刺激到李记慈,当然他也不敢讨价还价,就委屈巴巴地说“好”。

余天青望着远处的MIT大学,颇有些憧憬:“我毕业后想留在波士顿读研。”

李记慈说:“你好喜欢我哦。”

他的笑容能完美地中和五官的冷厉感,余天青看着他也跟着笑:李记慈是很擅长快乐的人,哪怕什么都不做他也会自己脑补出很多很多爱。

“阿慈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

“因为我在波士顿读大学,你毕业后舍不得我,所以想留在波士顿。”李记慈说,“否则你会报西海岸的大学吧,加州那边有很多好大学。那里天气好,没有波士顿那么寒冷,你讨厌下雪。”

“其实我不会让谈恋爱这件事左右我的决策。”余天青坦诚地告诉他。

“但你好喜欢我,对吧?”李记慈的声音带着些懒洋洋的拖拉,笃定而自在。

“对。”

心脏是真的会因为一个人而停顿吧?时间真的会在某一瞬变慢吧?李记慈用短短几个月时间让余天青相信了很多不科学的事。

余天青和他并肩走在雪中,将脚印排成一列。

“还有,我不讨厌雪。我喜欢波士顿的雪。”

圣诞夜的圣诞集市绝对是当地人最喜欢的饭后活动之一。

余天青趁着李记慈洗碗翻看他的笔记本,上面几乎每一页都有小插画,不禁遐想要是李记慈在中国念高中,一定会在教科书上画满插图被老师点名批评。

翻到某一页时,余天青的瞳孔放大。

笔记追述的场景是李记慈第一次亲他,隔着数学考卷亲的。李记慈还一改圆珠笔的刚硬画风,用彩铅画了个带小爱心的河豚,河豚脸上用粉红色花了两道代表害羞的斜杠,气泡上写着“我也喜欢你~”,看来是代表余天青了。

余天青笑倒在沙发上,李记慈从厨房出来看到了自己的本子。

“哎唷,阿慈原来还有这么软妹的一面。”余天青挤兑他,“慈妹?还挺顺口的,像我童年女神穆念慈,可惜爱上了渣男小王爷。”

“你偷看我本子!”李记慈难得有羞耻心。

余天青瞥他一眼,“那你不也随便翻我的?”

李记慈:“哥,那不一样,你的本子写得像工作汇报,有什么好看的?”

余天青突然翻开书包,取出了日记本,翻到某一页摆到他眼前。

原来,他也记了李记慈第一次亲他,就在事发的那一天。

只写了一句话,简简单单,砸得李记慈心里叮当作响,忍不住扑上去把余天青按在沙发里。

“等等,”余天青亲了亲他的嘴角,“不是要去集市玩吗?嘴巴要是被你咬出印子,哥还要不要脸。”

吃完饭大约八点,他们去了附近的一个圣诞集市,由于大部分学生都住在这个区域,所以在集市中遇到熟人的概率很大。

两人原本出去约会是不牵手的,但这一次余天青主动牵了李记慈的手。

李记慈煞风景地来了句,“哥你好像长高了……哦不对,是鞋子里面垫了吧。”

他这样说,估计还觉得自己挺聪明。

余天青用力捏他的手,龇牙道:“你这家伙……你见女生难道还要问一句‘你是不是化妆了’?”

李记慈想起之前和麦琪约见面,他好像真的说过类似的话,当时麦琪的表情很无语。

“MerryChristmas!”有人热情地和他们打招呼。

果不其然,一牵手就撞见了熟人。李记慈的黑人同学Chris,和李记慈撞了撞肩膀,然后无比自然地看了一眼余天青,“Bro,Idon\'tknowyouhaveaboyfriend!”

李记慈也不回答,他知道余天青好像不太想宣扬这件事。

不过这一次余天青大方地伸出手,默认了。“Nicetomeetyou.”

集市里的人越来越多,他们的手不曾分开。

余天青买了个姜饼口味的冰激凌,舔了一路。

“你不来一口吗?”

“我不能吃。”李记慈常年健身,增肌无疑是一桩苦行僧般的大工程,日常生活中必须杜绝一切高糖、高脂的食品。

余天青噙着一抹促狭的笑,轻声道:“过来。”

李记慈低头凑过来,然后余天青就吻住他,给了他一个姜饼冰激凌味的吻。

寒冷的四片唇瓣紧紧相贴,热气从对方口中蔓延出来,那一口冰激凌彻底化了,暖流遍全身。

好似有什么软软的东西撬开余天青的嘴唇,钻进口中。

余天青惊觉那不是冰激凌……

是李记慈进来了。

然而自己的领地被侵犯的感觉,是男性本能所不习惯的,余天青下意识往后缩了缩脑袋,却不小心用牙齿咬到了李记慈的舌头。

“嘶……”其实并不很痛,但这样的痛感好似开启了什么施.虐的开关,李记慈猛地按住余天清的后脑勺,强势地扫过里面每一个角落。

余天青感到自己像一片落叶被大风卷起肆意玩弄,他像溺水者一样贪婪地汲取宝贵的空气,然后又一头扎入那片沉沦的水泽,如此循环往复。

不再是浅尝辄止,第一次在方寸之间展开的一场激战。

也不知过了多久,两人都累了,站在那颗巨大的圣诞树下,流了薄薄一层汗,周围竟然还有几个美国小孩在看他们。由于太过紧张,余天青在生理和心理的双重挑战下,终于腿软了,一股电流传过身体,整个人都酥酥麻麻的,使不出劲。

李记慈左臂托住他的腰,右臂夹在他的胳肢窝下面给他借力。

“你的冰激凌掉了!”有个小孩提醒余天青,剩下的半个冰激凌掉在厚厚的雪上。

余天青实在没脸见人,他把脸埋进对方的厚羽绒里,李记慈就低头亲他耳朵,然后把他裹进自己的羽绒服里。

“天青学长?”

是中文。余天青心里“嗷”了一声,颤颤巍巍地从李记慈的衣服里钻出来,正好与不远处女孩四目相对。

“蓉蓉?你怎么在这里?”余天青问完就咬到舌头:他为什么要问人家为什么在这里!?圣诞夜来学校附近的圣诞集市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李记慈不记得“蓉蓉”了,但他记得这个讨厌的声音。

是那个在枪击案中被余天青豁出性命保护的女孩、麦琪口中与余天青十分投缘的大学霸、那个擅自接听余天青的电话还暗示自己是余天青女友的钱静!

钱静呆愕地望着两人,她的反应不仅震惊,还有点害怕。“李、记慈?天青的、室友?”

她知道余天青搬出去后找了个新室友,但她的想象力着实没有到达这一步。

“男朋友。”李记慈纠正她,“余天青的男朋友。”

钱静并不古板,今年暑假她得知余天青参加骄傲跑后因一张照片而被人造谣时,还表示过支持余天青的立场,但这些都不代表她能够以平常心接受余天青在拒绝她后投入了另一个男人的怀抱。她瞠目结舌,引以为豪的体面粉碎一地,在余天青唤她“蓉蓉”时,她近乎奔溃地拉扯自己的头发……

为什么、凭什么???

钱静第一眼就不喜欢李记慈。李记慈的英俊锋芒毕露,太过张扬,看她的时候无由来带着一股从上层俯视的轻蔑。对于一个好强的人来说,最受不得的就是他人无意中的轻看。

余天青平静下来,“蓉蓉,不好意思啊,作为朋友我一直瞒着你。”

说是瞒着也不尽然,余天青和她本来就不是很亲密的朋友,在那天之后更是没有再出来约会了。钱静仍有些难以置信,“天青,你认真的吗?”

“是的,我是认真的。”余天青放下后,整个人都轻松不少。

八点的钟声响起,上空升起了第一朵圣诞烟花。

钱静忙扯出一个笑脸,“哦对,我和朋友要去看烟花了,byebye.”

事实证明,李记慈是个很会蹬鼻子上脸的人。自从圣诞夜在余天青那里得到了肯定后,之后假期宅家之际,李记慈开始提出进一步的需求,有一天突然问:“哥,你知道是捅哪里吗?”

余天青并不是很想秒懂。他干咳一声,“谁捅谁?”

“……”李记慈没好意思说出来,但他露骨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余天青正好在切苹果,冷笑,一刀捅进苹果里。

好在李记慈早就学会了给自己挽尊。“再说吧。要不今晚先用脚?”

本来男生宿舍就免不了污污的话题,余天青高中都是住校的,自认为接受力还不错,此刻还是被他的创造性提议惊呆了,吓到缩脚指头。

“为、为什么?”

李记慈顿了顿,“第一次见到哥的时候……”

“?”

“你穿着拖鞋跑下楼,我看到你的脚踝,被冻红了。”

余天青的嘴巴张大,“别告诉我从那时候你就开始有想法了!”

李记慈点头又摇头,“那时候还没那种想法,就觉得很性感。”

余天青咬牙切齿又无可奈何:“小畜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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