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杨柳施施然走进来,一眼就瞥见席上一人,直愣愣地盯着他,杨柳不觉秀眉轻蹙。阿碧见状,不禁为席上那年轻的公子捏了把汗,公子最恨登徒子色迷迷地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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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l崂山道士
杨柳对于满屋子的惊艳目光早已司空见惯,他优雅地向起身过来迎他的司马公子伸出了手,由着殷勤的司马公子扶着,到早已空出来的座位上,缓缓坐下。也不理会众人的寒暄,淡淡一笑道:“我方才来的路上,遇见了一桩趣事。我们这洒扫的阿二,有些呆憨。他不知何时,从外面买得一棒槌,左看右看,不知是何物。正巧我从那经过,阿二便拖着我的小厮木根,询问于他。木根怕跟丢了我,随口骂他道:‘呆子。’阿二恍然了悟道,”杨柳看似不经意,美目流盼间随手一指沐桐,“‘你这厮直愣愣地模样,原来是个呆子。’”
杨柳淡定从容,说得徐徐舒缓,再加上他柔啭悦耳的声音,众人听他说话,已是酥了,待得辨明了他话中的意思,再细想方才沐桐的痴样,俱都笑得东倒西歪。只有沐桐,脸红耳赤十分地不自在。
杨柳依旧淡然,波澜不惊地看着爆笑的众人,继续徐徐开口道:“那呆憨阿二,终于知道那是呆子,兴奋之余,一个失手,那棒槌便掉落于地。我来之时,正趴在地上寻呢。却不曾想,”杨柳轻瞥沐桐一眼道:“原那呆子是滚到这席面上来了。”
沐桐一对上他戏谑的目光,不知为何,那一双乌黑透亮的眼珠,仿佛是两个黑洞,瞬间把他吸住。沐桐只一遍一遍在心里道:“是他,原来是他,原来竟是他。”不觉间又痴了,直到又一阵爆笑,才把他拉了回来。
原来,杨柳讲那故事,节奏把握的极好,等到沐桐第二次痴呆之时,他顺势一指,又引得众人一阵狂笑。司马公子更是笑不可仰,指着杨柳断续道:“你…你…,还是这般口不饶人。”
沐桐这才意识到自家的处境,益发的尴尬不安,仓皇然如坐针毡。复又想到自己心仪已久,思慕结交的白衣公子,竟然是个娼妓,心中顿时直落落地没个着处。他脸红一阵,白一阵,心里痴迷一阵,失落一阵,黯然一阵。待到看到笑的毫无形象可言的肉朋酒友们,心中又一阵羞愧,一阵恼怒。
他等到众人笑的差不多,也开言道:“杨柳公子好口才,不才也有个笑话,说于大家伙一乐。话说一人善忘,一日他出门,没出二里地,便忘了出门所为何事,于是又急急往回走,须臾抵家,徘徊门外曰:“此何人居?”妻适见,知其又忘也,骂之。其人怅然曰:“娘子颇有些面善,不曾得罪,如何开口便骂?” 更新杨柳第三章
沐桐说毕,一屋子鸦雀无声,面面相觑。杨柳却突然灿然一笑,他凝视着沐桐道:“公子适才说的笑话,却没人笑呢。我再来说一个吧,说得也是那个善忘的人…”
司马公子忙搂了杨柳的细腰打圆场道:“好个杨柳,还是这般牙尖嘴利的不饶人,沐兄他哪是你的对手,看我的面子,你这次就饶了他吧。这样,沐兄的笑话大家都没有笑,我们罚他饮酒三杯。”
早有人倒好三大杯酒,刘知远他们起哄着强灌着沐桐喝了。月奴笑着开口道:“我也有个笑话要说,一人留友夜饮,其人蹩额坚辞。友究其故,曰:‘实不相瞒,贱荆性情最悍,尚有杩子桶未倒,若归迟,则受累不浅矣。’其人攘臂而言曰:‘大丈夫岂有此理!把我便——’其妻忽出,大喝曰:‘把你便怎么?’其人即双膝跪下曰:‘把我便掇了就走!’”
月奴说得声情并茂,引得众人大笑,俱都陪着饮了一杯,席上气氛又融融洽洽。又一人站起道:“我也说一个怕老婆的。一武弁惧内,面带伤痕。同僚谓曰:‘以登坛发令之人,受制于一女子,何以为颜?’弁曰:‘积弱所致,一时整顿不起。’同僚曰:‘刀剑士卒,皆可以助兄威。候其咆哮时,先令军士披挂,枪翰林立,站于两傍,然后与之相拒。彼摄于军威,敢不降服!’弁从之。及队伍既设,弓矢既张,其妻见之,大喝一声曰:‘汝装此模样,将欲何为?’弁闻之,不觉胆落,急下跪曰:‘并无他意,请奶奶赴教场下操。’” 更新杨柳第三章
又一阵哄笑,刘知远摇摇晃晃地站起来道:“该罚,该罚,这席上只有沐桐兄是将门子弟,你如何将人家家事也泄露了。大伙儿说说,是不是该罚三杯。”有人便笑着站起来,强灌了方才讲笑话的人三杯。
杨柳望沐桐一眼,好奇道:“沐公子文质彬彬,想不到出身将门。”
司马公子道:“你想不到吧,沐兄可是建康沐家的长子嫡孙,正宗的武将世家。更难得的是,沐兄文武全才,此次来京…”
司马公子刚说就感觉杨柳不对劲,他瞬间脸色变得惨白,身子顿时僵在当场。司马公子忙住了话头,转而关切道:“怎么了?不舒服么?”
沐桐也自纳闷,怎么他们听说自己的身世后都如此反应,难道他们都与我家有何渊源不成。正疑惑间,杨柳已经恢复如常,冷凝的脸色瞬间便冰雪消融,又是一脸如春风和煦般的笑颜。他笑着掩饰道:“方才一阵酒意上涌,失礼了。我也有个笑话,说的也是惧内的,有个怕老婆者,老婆既死,见老婆像悬于枢侧,因理旧恨,以拳拟之。忽风吹轴动,忙缩手大惊曰:‘我是取笑作耍。’。”
杨柳像黎爷一样,很快云淡风轻地掩了自己的失态,大家只顾玩笑,都不觉有什么,只有沐桐,他从那春风般柔暖的笑容中感到一丝料峭的寒意。
又行过一轮酒令,已是近三更。杨柳喝下不少酒,此时酒意上来,便瞅一个空子,踱出了竹桂轩。
月上中天,月光照在院中,如水一般清明澄澈,杨柳走在清幽的竹径上,斑驳的竹影纵横交错,摇曳生姿。四周菊花飘香,馥郁芬芳。突然乌突突地一只麻雀蹿了出来,惊了他一身冷汗,酒意顿时醒了不少。
杨柳踏着如水中藻、荇交叉的竹影,且行且走,耳边听着秋蝉如倾如诉的哀鸣,一缕淡淡的愁绪伴随着丝丝的秋凉骤然涌上心房,“悲哉!秋之为气也。萧瑟兮,草木摇落而变衰。”,潇潇秋风使人愁。
抬头,透过稀疏的竹叶,深秋的夜空清爽如洗,一轮皎洁的月亮挥洒着清冷的银光。露水悄悄下降,乾坤清澄,银河耿耿,一阵秋风拂过,竹叶沙沙作响。杨柳不由得张口念道:“中庭淡月照三更,白露洗空河汉明。莫遣西风吹叶尽,却愁无处著秋声。”
念毕,杨柳不经意回头,又差点吓了一身冷汗。一个黑乎乎的身影正站在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无声无息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站了多久,又想干什么。他定定神,慢慢地向黑影踱去,近了,才看清,原来是沐桐。
果然是他,杨柳轻“哼”一声,笑了。他嘴角微扬,明亮的眼眸熠熠发光,莹润如玉的肌肤仿佛与皎洁的月光融为一色。
他笑的和煦,如一缕春风轻轻拂过,让这肃杀的秋夜突然间便暖融融软绵绵起来,沐桐又恍惚出神。
沐桐今晚一直如在梦中,他愣愣地望着眼前的人,独立船头飘逸似嫡仙的他,冷嘲热讽不饶人的他,月下吟诗忧郁深沉的他和温柔和煦似此时月色的他,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他?
“我方才出来,”杨柳走上几步,笑盈盈地对沐桐道:“正想找找看我们阿二丢失的那根棒槌。”
沐桐没来得及回答,杨柳接着道:“却原来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他说得徐徐悠悠,伸出手轻轻地沿着沐桐的脸部曲线画圈,冰凉的指尖柔柔地拂过,沐桐像被点了穴般的定在那里。
杨柳修长的玉指停在沐桐的唇边,黑曜石般发亮的眼眸像个漩涡一般,深深地攫住了沐桐身心。他突然仰头,舌头轻轻地在沐桐唇瓣上缓缓舔过,又灵巧地印上一吻,如蜻蜓点水一般,感觉到沐桐身子一僵,杨柳在沐桐耳边轻吹一口气,
“木头呢!”
嫣然一笑转身离去,走了几步,杨柳复又回头对僵立的沐桐道:“你不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