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直到四更天回到会馆,沐桐仍旧回味着那个吻。轻轻的如羽毛拂过,却像一颗火星一样,点燃他浑身的血液,整个身子都腾腾地如着火了熊熊地燃烧起来。又如醇厚的烈酒,醉得他轻飘飘随风轻扬。
沐桐不停地轻拂自己的唇,对着斜斜入屋的月光傻傻地笑。那是二十二年来,沐桐一直保留的初吻,轻轻柔柔的碰触,只有电光火石的一瞬间,却像流星划过夜空,在沐桐心中留下璀璨不可磨灭的印记。
沐桐很累又很兴奋,从没有过的神奇感觉在他四肢百骸流转,纷纷扰扰的千万思绪汹涌奔流,他一会喜,一会忧,一会乐,一会愁,直到东方拂晓时,他才慢慢地进入梦乡。
沐桐做了那个梦,他梦见自己又因为背不出书来,被父亲罚跪,一个雪团似的胖嘟嘟的小孩子来到他面前,轻轻地瞟他一眼,然后得意地道:“木头哥哥,你真没用,那段书我早就会背了,…”
那小孩儿趾高气扬的样子,突然就变大了,再细瞧居然是杨柳的脸。他戏虐地在自己的耳边吹气,娇声地叫:“木头呢!”那娇软的一声“木头”,便如一个开启的阀门,沐桐只觉身体里头涨的满满的四处乱撞的什么东西,滚滚汹涌地决堤而出,他再也忍不住,伸臂抱住眼前的玉人儿,对着他莹粉的唇狠狠地吻着。杨柳那似笑非笑的目光,引得他不停地在他身上探索寻找,他急不可耐地扯开了杨柳的衣衫,凝乳般的肌肤瞬间展现在眼前,沐桐仿佛找到了天下最美味的食物,如饥似渴地舔咬,只是他还是觉得不满足,他内心渴望更彻底的解脱。凭着本能,他终于在他身上找到一个地方,他挺身进入,从没有过的畅快满足顿时溢满身心,仿佛鹰击长空,鱼翔浅底般的快意,让沐桐情不自禁地沉溺下去…
最终,身下喷薄而出的一股热流,把沐桐惊醒。他倏地睁开眼眸,屋内静悄悄的,斜阳的余光照在床前,已经是傍晚了。
平息了一会儿急促的喘息,沐桐这才发现自己浑身都汗湿了,想起刚才的梦境,手往身下探了探,冰凉滑腻,脸轰一下又烧起来。
怎么会梦见他?怎么会在这种境况下梦见他?还有那个叫他木头的小孩儿,原是父亲的一个朋友的儿子,比他小三岁,小名唤作雪儿,后来不知为何,再也没见过。他每次问母亲时,母亲都欲言又止,讳莫如深,神神秘秘的不肯对他直言。
沐桐能记得他是因为雪儿十分聪明,过目不忘,每每他都背不下来的文章,雪儿却能倒背如流。沐桐记得最清楚的是雪儿嘲笑他时,总是嘴角微扬,然后斜睨他一眼,“木头哥哥好笨啊!”声音软软糯糯,表情却学着大人十分的不屑。刺激得沐桐从此开始发奋读书,只为了不再从他小小的口中听到“木头哥哥好笨”这样的话。如今四书五经,经史子集他都背的滚瓜烂熟,那个小小的雪儿却早就不见了。
他十三岁时,终于打听到,因为雪儿父亲谋反,全家都被处死了。那个比他小三岁,却经常捉弄得他狼狈不堪的小雪儿,原来早就不在这个世上了。沐桐也曾为此伤心了很久,也常在梦里梦见他,只是今日梦中小雪儿却与杨柳的脸重合了,还梦见了自己和他那样云雨,沐桐登时又浑身不自在起来,都是那个吻惹的祸。
饭后,沐桐坐在桌旁,本是打算复习备考的,可是翻着书却什么都没有看进去,心中空落落地怅然若失。杨柳的脸一次又一次地侵入他的脑海,连书上的文字也渐渐变成了杨柳一张张嬉笑怒骂的俊脸。沐桐回忆着前天晚上的情景,一会儿笑,一会儿愁。
暮色四合,华灯燃起。
沐桐管不住自己的脚,又一次徘徊在平康里,远远地,写着啸月堂的三个大红灯笼,在秋风中轻轻地摇摆。走近了,里头莺歌燕舞,脂粉飘香。透过这世俗的烟花之地,沐桐却好像看见了后面幽静的翠竹林里,一位清俊秀雅的人正在对月吟诗,他衣带飘飘,仿佛能乘风飞去。
沐桐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门口一个妆容极艳丽年轻小倌却早就看见了他,过来亲热地挽了他的手臂,“公子好久不来了,奴家都想死了。”甜腻的声音顿时让沐桐激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用力挣脱出自己的胳膊,正正衣襟道:“你在前面带路即可。”
那小倌掩嘴一笑,也不再纠缠,打个手势道:“公子请。”引着沐桐往花厅走。
“公子可有相熟的小倌小唱,奴家可以帮公子把人找来。”那小倌边走边回头道。
沐桐脚步一顿,刘知远曾经说过,杨柳公子可不是随便能见的,可他已经进来了,便试探着道:“在下想见见杨柳公子,不知是否方便?”
前面的小倌也停了脚步,上下打量沐桐一眼,嘻嘻一笑道:“公子可有约?”
沐桐一阵沮丧,“没有。”
那小倌显是惯常遇到如此情况,他先把沐桐让进花厅,殷勤地摆上各色点心,斟茶倒水后才道:“公子可能不知,见杨柳公子是要提前预约的。奴家今日先帮公子排个号,改日公子再见杨柳公子不迟。”
沐桐脱口道:“如何排号预约?”
那小倌拿来一本厚厚的如账本样的册子,让沐桐交了一笔定金,并写下了自己的姓名住所字样。那女小倌望着沐桐写下的名字,忍不住多瞄了一眼,眼中闪过一阵的狡黠笑意,随后他便笑盈盈地拍了拍手,几位容色秀丽的小倌袅袅行来。
“公子今日既然已经来了,也要尽兴了才好。”
沐桐吓了一跳,在他们缠上他前,便赶紧落荒而逃。
其后几天,沐桐每日都去啸月堂,银子花了好几千两,却连杨柳的影子都没见着。啸月堂的人态度是极好的,给出的回答却总是让他耐心地等待。沐桐如今见识了杨柳的名气,他亲见这几天像他这样慕名想见杨柳的,少说也有几十个,而他,只不过这几十上百个中的一员而已。
夜风习习,秋雨潇潇。沐桐怅然地回会馆,这几天他食不知味,寝不安席,想见杨柳一面的念头,在他的心里生了根,发了芽,像菟子丝一般飞速生长,生成了密密织织的网,紧紧地缠绕着他,如影随形。
沐桐陡然一惊,他这是怎么了?他在思念一个男子,一个勾栏院里的男子。可是杨柳?沐桐坐立不安,彷徨无措。
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沐桐在房中一圈一圈地疾步走着,只愿借着这快步的行走,把心中的烦闷抛在身后。可是那心中的郁闷却化作根根细丝,每走一步,缠得他越紧,直至快要透不过气来。
推开窗户,一阵凉风夹着细细的雨丝迎面而来,吹得沐桐一个激灵,顿时清醒了不少。回想这几天的遭遇,沐桐心中悲哀,自己果然是没见过世面,这样就迷茫了。沐桐坚决地摇摇头,像甩掉头上的的雨珠似的甩掉心中纷繁的杂念,只是这千千情丝,岂是那么容易甩掉。
沐桐辗转难眠,第二日才起身,会馆的小厮来报,他家里着人来找他。沐桐出去一看,竟是父亲以前的贴身小厮,如今沐府的管家来福,他登时便如被当头打了一棍,愣在当场了。
来福是父亲的心腹,在沐府举足轻重,连沐桐的母亲都不敢得罪他。沐桐这些小辈,更是一直敬他为长辈,喊他来福叔。他与父亲从来形影不离,这会子他单独上京来会有什么好事。沐桐当时就心虚得一个念头急闪,难道父亲已经知道他这些日子的所作所为了?
来福说明来意,竟是压送了大批的金银珠宝,要作为贺礼,让沐桐代父亲前往相府贺寿的。沐桐顿时一颗心放了下来,偷偷地拭了拭额上流下的冷汗。忙着给丞相拜寿的事,只得把那满腔的相思强强地按奈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