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京,入云阁
现在还是未时初刻,并未到开门迎宾之时,阁内显得有些清冷,小厮们正躲在阴凉处偷闲打盹,老鸨叉着腰指挥着新来的丫鬟们:
“一个个笨手笨脚的,没给你们吃饱饭啊。这里来的可都贵人,你们打扫的干净些。”
“知道了,掌柜的。”一个小姑娘拿着扫帚怯生生的回道。
“这里要喊我妈妈,一点规矩都不懂。早知道就不买你们了。”
老鸨拿手指在小姑娘头上重重一点,刚一转身,就和一个人撞了个满怀。
“哎呦喂,赶着去投胎啊,撞死我了。”
“对不起,妈妈,我有急事。”小竹朝老鸨弯了下腰,然后噔噔噔的跑上了楼梯,来到了严蕊的闺房。
“小姐,王翀闯祸了,听说有人要参他呢。”
严蕊手一抖,刚从胭脂铺买的螺黛在眉尾甩出淡淡的一道浅痕,如雎鸠在平静如水的芳心处上掠起了一丝涟漪。
-----------------
西京城的一座府邸书房内,当中是一张紫檀大案,案上放着各色法帖,笔海里羊毫狼毫紫毫如林,美人觚中插着一朵只开了一瓣的粉嫩菡萏,也不知道在这香销翠叶残的季节里是从哪里弄来的。
黄花梨博古架上放着一個天青色的水洗,盛着两个金黄硕大的佛手,架下的青白色画缸里则放着几卷古画。
房中靠墙放着两张紫檀椅,配着脚踏,两椅之间的高几上放着一杯已见不到多少热气的温茶。
这个书房看似雅致,但却是用千金堆出来的,光桌上那幅前朝欧阳清臣的字帖,若流到世面上就不下千金,但在这里也只是书房主人闲来无事时翻阅的小物件而已。
这间书房的主人是徐惟中,当朝右相。
徐惟中其仕途极富传奇性。其早年做过私塾的先生,靠微薄的学费度日,他对自己的生活处境很不满意,曾作诗说“若得水田三百亩,这番不做猢狲王。”
先皇庆佑22年,徐惟中进士及第,补为济州教授。接着又考中词学兼茂科,任太学学正。
北齐犯境那年,徐惟中上书言军机得先皇赏识,任命其为职方员外郎,不久后因先皇对齐软弱,愤而辞去职闲赋在家。
西京被围之时,他又被雍庆帝启用,担任殿中侍御史,再升副左都御史,在雍庆帝追击北齐大军时任枢密院参议政事,积极在后方调配兵员,组织粮草供应。
雍庆五年,调吏部左侍郎,七年,升礼部尚书,后入政事堂,任参知政事,尚书右仆射,与齐鼎共掌朝政,成为整个文官集团的二把手。
这二十几年,徐惟中不声不响,把除大理寺之外的政务、监察、军事,几乎所有系统的官都当了一圈,每一步都走得很对,走得很稳。
他是寒门出身,没有显赫的身世,却能在几次朝堂风波中屹立不倒,而且步步高升,这就让很多人感到费解。
徐惟中表面儒雅,待人有礼,行事也颇有君子之风,但暗里争权夺势,网罗党羽,心狠手辣,是个十足的笑面虎。
以左相为首的清明官员,对徐惟中也是恨之入骨,恨不得除之而后快,但却总是抓不到他的把柄疏漏。
在陈朝,可能除了陛下,谁也奈何不了徐惟中,镇北侯不信邪,曾指着他的鼻子骂了一刻钟,徐惟中就含笑听了一刻钟,最后还端了一杯茶请镇北侯顺顺嗓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