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番外朝花夕拾(十二)

屋外的风雪止住了, 屋内炭盆早早熄灭。

馥郁的花香萦绕屋舍,屏风上挂了几身衫袍。

室内余热仍存,烘了一夜暖气。

姜萝被阳光刺痛薄薄眼皮醒来时,一身的汗。

姜萝眨了眨眼, 意识到现在的自己躺在苏流风的怀中。

先生如今已经很习惯和她做夫妻了, 还知道要抱着她入眠。

不过苏流风待她还是处处小心敬慎,就连入睡都自我约束。

男人修长坚实的手臂虚放在她腰上, 没有压实, 轻轻一推就能推开。

姜萝挣开苏流风的怀抱爬起来。

看了一眼阳光明媚的花窗。

姜萝想到今日晴朗的天气, 打算迟些时候取红泥小炉子烫酒吃。

又想起自己还在月事里,苏流风管得严格,定然不让她为所欲为。

月事都快走了嘛,何必这样迂腐。

先生一板一眼的脾气,真的很有老气横秋的长者风范。

不过姜萝不敢这样说苏流风,万一他想多了, 又要暗自神伤。

姜萝低头, 身上那一重芙蓉绣纹的亵衣束带松开,覆雪春山。

她不免丧气,她的睡相也太差了, 还好先生不嫌弃。

姜萝释然地笑, 随后她抬起臂骨,重新绑缚后颈的挂带。

正巧这时,苏流风却在此时醒了。

姜萝朝郎君歪头一笑:“先生早啊。”

迷茫睁眼的郎君, 一入目便是姜萝高高举起的肘骨,像一截藕,白如芦花。

“阿萝?”

苏流风晨起时,声音都稍显冷淡与低哑。

姜萝撇撇嘴:“带子松啦, 我系一下。”

闻言,苏流风下意识看向夫人,轻轻蹙眉。

姜萝还是那么随性,小衣乱了套,隐有山势。

眼下,小姑娘屈膝跪着,微垂首,后颈的绒毛透过门窗照入,绒绒一片。

姜萝的姿势,好似被困住手脚的人质,全无防备心,又很脆弱易碎。

苏流风一滞,十分正人君子地错开眼。

直到姜萝挑眉,发现了苏流风的不对劲。

她整理了衣着后,故意膝行靠近,凌驾于他身上。

“先生怎么躲我?”

她打趣地抬起苏流风下颚,上手才知道,原来先生的皮肤柔腻,很好欺负。

姜萝有意无意靠近。

跨坐于佛子膝骨。

苏流风所有天赋异禀的长处,全成了被姜萝莅临的脆弱之地。

她才不怕他的剑势,她就是这么胆大妄为。

姜萝肆意作怪,苏流风除了闭上潮红的凤眼,别无他法。

约莫小半个时辰,姜萝才松开人前清心寡欲的大公子。

厚厚的锦被濡了白潮。

姜萝鼓了鼓腮帮子。

榻上尽是先生的气息,湿个彻底,睡都不能再睡了。

都是苏流风的错!

“我去……换一身衣。”

苏流风认命地闭上眼,薄唇抿得青白,脸上生欲尽失。他狼狈,难堪,眼尾潮红,尽是自毁的憔悴。

姜萝还要笑话苏流风,却知道自己今日的过分,不敢多开口。

于是,她笑眯眯地道:“先生去吧。”

今日玄明神宫是关殿静修的,苏流风不出府,只在家中陪姜萝。

已经过了年关,夜里会冷,白天有太阳就暖和许多。姜萝爱俏,也逼着苏流风打扮得俊雅无双。不过苏流风本来就颜色好,随便给他挑一身衣穿上,郎君都能艳惊四座。

这样一想,姜萝折腾苏流风的心便大打折扣了,www.youxs.org。

今日姜萝穿的是山桃喜鹊绣纹袄裙,她给苏流风也挑了一件白狐毛领的雪色衫袍,衣襟绣着和她一样款式的绣花纹样,走在街巷里,两人真是顶登对的小夫妻。

姜萝本来提议出门逛逛,刚到府门口,又嫌腿酸。

“算了,不去了,我有点累。”

实情是昨日姜萝在玄明神宫走走停停累到了,可落到苏流风的耳朵里,竟以为姜萝是在暗示今早孟浪的事。

是他太不节制,半推半就,即便没用俗常惯用的技法,也成了事。

苏流风耳热,他没有多说什么,只体恤地道:“那阿萝便在府上好好休息,若想吃些什么,我去给你筹办。”

姜萝才不会和苏流风客气呢,她在庭院里落座,单手支着下颌,开始报菜名:“那就随随便便来点红泥叫花鸡卤蹄膀佛跳墙吧……”

林林总总说了一堆,全是荤菜。

苏流风听得眉心微蹙:“油水重的吃食,不好克化。”

万一他纵容她吃了,迟些时候又要闹肚子。

到时候,小姑娘又眼泪汪汪怪罪他一点都不心疼她竟纵容她胡吃海塞。

苏流风头疼欲裂。

但在小姑娘期盼的目光之下,先生没有拒绝姜萝的要求。他还是给她荤中搭素菜,准备了一桌席面。

不过姜萝的酒水被禁了,月事没停之前,不许馋嘴。

即便如此,姜萝也不恼,她捧着热茶,十分享受地喝。

待苏流风陪着用完小半碗饭的时候,姜萝忽然用一种十分寻常的语调,说:“先生,我想和你商量一件事。”

苏流风以为她是想闲话家常,淡然颔首:“嗯?”

“www.youxs.org,停一停吧。”

她说得平静,脸上也没有什么狭促的取笑意味。

苏流风被惊得一怔,眉峰微微挑起,不解:“什……么?”

“就是我话里的意思。”姜萝稀松寻常地说,“我是血脉亲缘淡薄的人,但是和先生在一起,我感到很幸福。我觉得,和先生有个孩子,似乎也很不错。”

“阿萝,你不要冲动。”苏流风叹了一口气,“岐族虽被灭族,我却无血脉传承的职责。母亲的神谕大抵也是这个意思……若我不愿留下血脉,止于我这一代,也没什么不妥。”

这样一说,苏流风的母亲确实是个很看得开的佛女啊。

姜萝抿唇一笑:“可是,我想和先生有个孩子啊。”

究竟是像她,还是像先生呢?是个郎君还是个小姑娘呢?姜萝很想知道。

然而,苏流风在听到姜萝的话后,眉眼一寸寸黯淡下去。

他纠结了很久,仍是冷声开口:“女儿家生产是大事,我……很害怕。”

郎君第一次在姜萝面前这样无措,他的畏惧能从压抑心绪的嗓音里听出端倪。

苏流风确实害怕……

怎样都好,他唯独不愿失去她。

姜萝抿唇一笑:“那么,要临盆的时候,我真出了问题,你要记得全力保我。”

小姑娘勇敢极了,她心意已决,苏流风哄劝不得。

他从来都是不干涉姜萝的决定,他放任她自己做选择。

既如此,苏流风只能待她愈发小心,悉心照顾她,生怕她有孕后,会出个什么闪失。

第二年的夏末,姜萝忽然吃起了平素最讨厌的酸李子,还有了害喜的反应。

御医来为她诊脉,喜上眉梢,一叠声恭贺玄明神官奉:“神官大喜,殿下有孕了!”

长公主殿下怀了身孕,竟和岐族结合,诞下佛子女,这样一来,玄明神宫和大月国的牵扯便更为深切了。

www.youxs.org,还是私情一面,都很欢喜,唯独要做父亲的苏流风愁眉不展。

他比从前更为惶恐不宁,也更怜惜姜萝。

他从来不知,他会这么害怕一个孩子的诞生。

即便那个孩子,是他和姜萝的亲生骨肉。

苏流风忧心忡忡的样子,倒逗得姜萝发笑:“您不高兴吗?”

“没有。”

“很明显啊,我能看出来。”姜萝伸手去抱苏流风,她埋在他怀里,安抚不安的郎君,“先生别害怕,我会没事的。”

“嗯。”苏流风也抱紧了怀里的小姑娘,他垂下浓密雪睫,思考所有他能够做的事。

旁人照顾姜萝孕期,他不放心,这种事还是得亲力亲为,不可假手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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