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三娃子回来的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早,并且推回一辆独轮车。他准备干嘛?秀姑很是纳闷。
而且,秀姑还注意到大哥的衣服不再破破烂烂的,现在上身是对襟棉袄,下身的裤子也有五六成新,脚下更是一双崭新的布鞋。
让她更加惊喜的是,大哥不仅递给她一个饭团,还有一条烤得很香的咸鱼。
这条咸鱼真的很香很香,这顿饭,她吃得有滋有味,终身难忘。
秀姑在吃饭时,三娃子在外面,用两块不规则的石块架起瓦罐在烧水。
这几天,大哥回来,不仅有饭团,还有一些日常必需品,几天前的尿壶,解决了她夜间解手的尴尬;前天的小花格大棉袄,让她衣着不在单薄。今天,他又带回这瓦罐在烧水。
这下可好了,不仅有热水喝,还能烧热水洗衣服。
现在,她吃饱了也喝足了,准备开口向大哥说说自己的打算,那就是开冰取鱼,砍柴积火,在三王河大堤上扎根。
三娃子像是明白她的心思样,“秀姑,我知道你想对我说什么,可这大堤上太冷了,无法让你我长久住下去,扎根的愿望更无法实现。”
“大哥,我觉得能扎根。你看,现在有棉袄穿,有热水喝。如果再有食盐和砍刀,我们破冰取鱼,用盐腌制好。我们用砍刀砍来芦苇堆积起来,这样不愁吃喝,就不会被冻死的。”
“秀姑,你放心,不会让你冻死的。可我们没有船,怎么办?”
是呀,没有船怎么办?万一冰面破了,大哥落水,谁去救他?这么冷的天,掉进河里,会被冻死的。
愿望是美好的,现实很残酷,怎么办?秀姑已酝酿好久的一大堆话,此时跑得无影无踪。
“不过你不要担心,我已准备好了,明天带你上集市。”大哥安慰她道。
秀姑听说明天要去集市,高兴得几乎要跳起。因为在她的记忆中,集市上什么都有,好吃的好穿的,也有好玩的小物件。
这时她才明白,大哥带回来的独轮车,原来是明天推着她去集市。
自己是个女孩子,行动不方便,走路很吃力,大哥想得真周到。
“你明天去集市,想买什么就买什么。”大哥语气像是很中肯。
“好的。”秀姑半真半假的开玩笑道。“好像你是个大财主似的,我想买个银镯子,你买给我呀!”
“秀姑,你放心,等打倒了反动派,建立新中国,我们翻身做了国家的主人,你想要的终会实现。”三娃子慷慨激扬,声音很洪亮。
“真的?”这时,秀姑突然觉得,换了一身衣服的大哥真的很帅很帅。她不由站起身来,贴近他,“哥,我想抱你一下,可以吗?”
三娃子愣神了,过了会儿才说,“按常礼,男女授受不亲,不可以的。可哥不能让你失望,就轻轻的搂一下呗。”
秀姑抱住了大哥,搂住了自己的靠山。
她感觉到,大哥的身体僵立着,动都没有动一下。
她好渴望大哥也能伸手揽住她。
可大哥什么也没有做。
大哥不主动,矜持的秀姑也不愿轻举妄动,她不想失去一个淑女应有的品德。
不知过了多长,大哥的声音传进她的耳膜,“秀姑,你收拾收拾吧,我们今天搬家,已找到一个更好的落脚处,周妈妈家,有三间土坯房,她现在一个人住。”
秀姑听了大哥要搬家的话后,并不十分开心,因为她对这间茅草屋有了感情。是茅草屋让她有了个家,而且是很温暖的家。
然而她也很明白,自己之所以没有被冻死,没有被饿死,全因为有了大哥的付出。
她只知道大哥的乳名叫三娃子,其他一概不知。
还是搬了吧,离开此地,她这个有文化的女人,也许能找到养活自己的事。不能让大哥太辛苦。
就算结婚成家,养儿育女,此处恶劣的环境,让人夜晚全没有心情去想男欢女爱之事。
秀姑收拾收拾,就坐上独轮车。
是大哥把她抱上独轮车的。独轮车上面辅了一层厚厚的稻草,坐在上面感觉很暖和。
此时,大概是下午四点多钟,风没有停,不是很响,落下了飘飘荡荡的雪花。
这雪花落在芦苇荡里,落在厚厚的冰面上,落在那间茅草屋,落在脚下的三王河大堤,落在不远处的杨村。
她对杨村是那么陌生又是那么熟悉。
陌生,是因为她还没有真正走进杨村;熟悉,是因为熟读历史,知道杨村的来历,更熟悉身边这条三王河的来龙去脉。
春秋时代,吴王夫差为了北伐齐国,称霸中原,于公元前486年,从扬州的古邗城起开筑一条通往淮河的运河,史称古邗沟,里运河,也称淮扬运河,三王河就是其中的一段。
后来,到了隋炀帝杨广在位时,他为了去扬州看琼花,改道并拓宽里运河,废弃的三王河便成了一条普普通通的河。
就像杨村,曾经是杨广的住宿行营之处,改朝换代后就落寞,就是个普普通通的村落。
雪,越下越大,越积越多,她眼中的杨村越来越清晰。
这个方圆不足五平方公里的杨村,有大小不一的四个村落组成,南北依次叫前家舍,大王庄,小王庄,后家舍,而且是清一色的土坯房。
秀姑坐在独轮车上,随大哥来到前家舍的一间土坯房前,这儿离通往江都的那条大道,有两里路。
三娃子敲开门,从里屋走出一位妇女,年纪五十开外,穿着开襟蓝布棉袄,脑后盘着发髻,头发油光可鉴。她就是周妈妈,大名周兰英。
秀姑下了独轮车,被让进土坯房。
秀姑进了土坯房,进了周妈妈的家后,全身顿时暖和起来,有种到了自己家的感觉。
这种感觉好久好久没有过。
此时,她喝着周妈妈端上的茶,小红枣泡的茶,心里更加甜滋滋的。
这里风不透雨不漏,外面的雪下得再大,也渗不进来,三王河大堤上受冻日子已过去。
这时,三娃子掀开东厢房的门帘,向她敬了个标准的军礼,“报告秀姑,我三娃子今晚归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