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队?”秀姑吃惊不小,一颗小红枣差点卡在喉咙,上下不得,“归队,归什么队?”
“我是中国人民解放军,我要回归部队,打过长江去,活捉蒋介石,解放全中国。”
“你刚把我送来,就要走吗?”秀姑心里有多少的不舍,更想与他成了好事。
“是的,秀姑,你已安全,我的任务也完成。必须归队,后会有期。”
秀姑还想问道,不是说好明天陪她去集市的嘛?可三娃子已转身,正步向前,迈出大门。
泪水,虽模糊了她的双眼,但远去三娃子的身影,却越来越高大。
她被周妈妈扶进土坯房,神情还在恍惚之中。
一切来得这么突然,一切又是那么不可思议,一切又让她秀姑坠入云雾。
一个曾经衣不遮体的流浪汉,怎么会是一个军人?
秀姑哭倒在周妈妈怀里,“大娘,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他三娃子真是中国人民解放军吗?”
“当然错不了,他与我小儿子是战友。”
原来,周妈妈有三个儿子,她的大儿子,多年前被国民党抓壮丁去当兵,在徐州会战中为国捐躯。
而她的小儿子,三年前报名参加新四军,与三娃子同在一个连队,在孟良崮战役中冲锋陷阵,为人民解放事业献出了自己年轻的生命。
现在,她只剩下二儿子周天奎,是杨村农民协会小组长,是支前中队的中队长,前些天送粮到扬中,估计半个月后就要返回家中。
然而周天奎却没有如期返回,直到立夏这天才到家。
秀姑见到周天奎,忙向他打听三娃子的情况。
周天奎听后一脸茫然,不知三娃子是谁。
但他很兴奋,“中国人民解放军势如破竹,现已渡过长江,占领总统府,蒋家王朝快要完蛋,新中国马上就要诞生。”
没有打听到三娃子的息消,秀姑默默退回西厢房。
西厢房不仅有周妈妈睡觉的床,还有做饭用的灶台,是卧室兼厨房。自从她来到以后,晚上一直与周妈妈为伴。
她很担心三娃子的安危,想去找他,可三娃子在哪支部队?她不知道。就算知道他在那儿又怎样?她是个女娃子,怎么去?
现在,她恨起自己的父亲,也恨自己的家庭,为什么出身在一个富裕的家庭。
如果不是家庭限制了她的自由,她也投身到滚滚的革命洪流之中。
她思念在天堂的妈妈。如妈妈还在人世,就可以说说知心话。
有妈妈就有个温暖的家,有妈妈就有翅膀保护她。
她想她日后定要做个好妈妈,做个长寿的妈妈,呵护他们成长,陪伴他们长大,绝不让他们流落在外。
往事虽不堪回首,可现实的问题很实际,自己该怎么办?自己在周家白吃白住,总不是长远之计。
怎么办?嫁给周天奎,做他的媳妇,自己就可以名正言顺住在这儿。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又很快被秀姑自己否认。她觉得自己配不上周天奎。出身不好的人,怎么对一个革命家庭有妄想,对一个革命干部有妄想。
怎么办怎么办?她不知自己的路在哪儿?
这时,周妈妈走进西厢房,单刀直入地问道,“秀姑,现在大妈想听你一句实话:你真是王大扣的外甥女吗?”
是不是对于她秀姑来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觉得被这个社会抛弃。
她觉得自己无法在这儿住下去,她现在走投无路,哪儿才是自己真正的安身之处。
“秀姑,你不要有什么顾虑。听我儿子说,马上就要成立新政府,新政府新气象,所有人都要登记在册。你若不说明你的来历,会影响我儿子的大好前程。”
“大娘,我我……,我真不是坏人。”秀姑为了证明自己,忙表白道。
“看得出,你不是坏人。”周妈妈说着,在床沿坐下,“秀姑,听你口音,你是山东人吧,与王大扣的大姐什么关系,说出来吧。无论什么关系,大妈都不会撵你走的。”
“俺爹是山东人,在徐州做生意。后来后来,徐州解放了,后妈诬告俺爹与日本人有过勾结。爹爹被抓走后,我不堪后妈的虐待就逃出来,一路南下来到你们杨村。”
秀姑一口气说完,如释重负,“大娘,我秀姑不向你隐瞒任何事,王大嫂在我家做过女佣,说起过她有个弟弟叫王大扣,所以所以,我就自称是王大扣的外甥女。”
周大妈听完后站起身来,拍拍秀姑的肩,“姑娘,你不要怕,只要你爸没有迫害过革命干部,没有残害过人民,只要身上没有血债,无论什么家庭出身,我们都是一家人。”
“没有没有,我家任何人身上都没有血债。”秀姑听到周妈妈这些话后,诚恐诚惶道。
“没有就好。”周妈妈说着就来拉秀姑的手,“你现在就随我去村政府吧,我们有农民协会,还有土改工作队,把事情说清楚,并登记一下。你看怎么样?”
“好是好,可我这几天,脚有点发麻,不太好走路?”秀姑说出自己的担心。
“没事的,我家有独轮车,我推你去。”
周妈妈话还没有说完,周天奎就掀开门帘,“妈,还是让儿子推秀姑去吧。”
秀姑听见周天奎说话的声音,吓得身子紧缩起来,有点怕他,怕他在自己身上扫视的那种目光,怕他像一头狼,吃掉自己。
这样的人,刚才怎么还想到嫁给他呢?
秀姑想起了三娃子,还是三娃子大哥好。
三娃子与她说话,目光是明亮的,是清纯的。可现在他在哪儿,会不会牺牲了?
秀姑又坐上独轮车,是准备去杨村村政府登记。她不得不去,必须去。
周妈妈说,她不是杨村人,是从外地而来。
因为现在是新旧政府交替的特殊时期,对来历不明的人卡得严,防止国民党特务潜伏,更防止敌对势力破坏新生政权。
车还是那辆车,人还是她这个人。可推车的人换了,现在是周天奎。
她坐在车上,一路上没有说几句话。她心情很沉重,不知她的命运将是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