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如今在父王的眼中,他是个大逆不道,意图篡位的儿子。
燕政咬了咬牙,恨声道:“我明白蒋太师的意思,可我被关押在天牢内,如何能取那戚长容的性命?”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只要大皇子想办,就一定能办得成。”
燕政沉不住气,声音中透露出一丝阴狠:“你有所不知,如今我父皇对那长容太子毫无杀心,甚至还有所维护,再加上他住于兰心府邸,我便是出了狱,恐怕也难杀他。”
从一开始时,父皇就没有明确表示过到底是要议和还是要开战。
如今边界两国对峙,谁也不肯后退一步,皆在等待时机,而晋国却又成功的打下两国一州,狠狠的壮大了一番士气。
若是此时开战,于燕国大大不利,
在这般要紧的关头,父皇自然不会动戚长容一根汗毛。
是以,父皇将戚长容禁足在兰心府邸,或许本意是为了保护她。
毕竟,死掉一个凉国六王子已经够麻烦了,要是晋国太子再出事,燕国才真是岌岌可危。
使者面色寡淡,眼神中的思量却清晰地透了出来:“大皇子的意思是,眼下的你确实无计可施?”
听闻此话,燕政紧紧地抿着唇,一言不发。
他虽没有否认或赞同,可在他心里确实,无论怎么琢磨,都找不到出路了。
“可我倒不这样认为。”使臣一边观察燕政的神情,一边慢悠悠的道:“如果大皇子坐上了燕国的至高之位,那么眼下的一切困境,都将如过眼云烟不复存在。”
“因龙袍一事,父皇心底怕是恨透了我,又怎么会让我继承大统?”
“如果仔细谋划一番,大皇子继位指日可待。”
耳边听着大逆不道的话,燕政心跳慢了一拍,连呼吸都慎重了两分:“使臣的意思是……”
声调缓慢之下,他不敢说出后面两个字。
哪怕只想一想,都感觉到了莫大的惶恐。
“逼宫。”
使臣风轻云淡的吐出燕政不敢触及的二字:“之后,便再无人能阻挡殿下的任何决定,想取戚长容的性命,也不过是抬手之间就能做成的事情。”
“不可。”燕政眉心微拧,想也不想的拒绝:“我若真走上了那一步,必定会为世人所不齿,史书上也记载我谋朝篡位,让我遗臭万年。”
燕政神态坚决,仿佛对此事丁点也不心动。
唯有他自己知道,他要用多大的毅力,才能压住心底的蠢蠢欲动。
那把龙椅的引诱力实在太大。
见状,使臣意味深长的笑了笑:“所谓史书,一直都是由胜利者书写,只要大皇子登位,史书上什么该写,什么不该写,不都是由您说了算?”
他的语气中不乏勾引,可又说得十分有道理,令人犹豫间不能立时拒绝。
然而,燕政仍保存着最后的理智,挣扎着道:“父皇平日里最疼爱我,我不能让他失望……”
“疼爱?”使臣注视了燕政一会儿,却是嘲讽他的天真:“帝王家的疼爱就如那说消失便消失的过往云烟,大皇子信不信,许是再过不了多久,等待您的就是燕皇陛下亲自颁布的斩立决?”
燕政眉间微微一搐。
使臣缓缓笑言:“大皇子心中应该清楚,自古以来,帝王疑心日渐重,那件龙袍到底从何处而来,想必燕皇陛下早就查了个清楚,如今之所以没有透出半点风声,想必燕皇只是在犹豫该如何处置您罢了。”
“一旦燕皇做出决定,便是神仙降世,都再无法挽回。”
“卧榻之上不容外人酣睡,大皇子应当比我更明白这个道理,自己的命运被掌控在别人手上的滋味并不好受。”
“如今机会就摆在眼前,大皇子可要想清楚,想清楚后再做决定,千万不要让自己后悔。”
眼前的人转瞬间化身为魔鬼,口吐勾魂夺魄的话语,带着凡人无法抗拒的诱饵,步步逼近。
他们向前走一分,燕政心底的抵抗就消减一分。
待人走到眼前后,燕政已理所应当的接受了‘逼宫’的说法,从刚开始的拒绝到后面的坦然赞同,速度快的连他自己都惊讶。
或许这个想法早就在他心底盘旋多时,只是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被引出来,如今使臣不过在他面前多说了几句,他的那点防心就如古老城墙坍塌一般,干脆而又利落。
最后,燕政装模作样,仿佛极为为难的叹息道:“只是如此,我便辜负了这二十多年来,父皇精心教导的苦心。”
见他明明心里欢喜,甚至恨不得立即将燕皇取而代之,却还要做出一副被逼迫的模样。
就像是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
令人作呕。
使臣心生鄙夷,面上却不露分毫。
“燕皇被奸人蒙蔽双眼,大皇子身陷险境,此举是无奈而为,实在算不得什么。”
“大皇子放心,接下来的事就交由我等安排,蒋太师与凉皇陛下,会倾力协助殿下登上大宝。”
说罢,两人达成协议,心里同时一松。
至于眼前的人为何要拼尽全力帮助自己,燕政连问都没问。
他相信,事成之后,无论这些人想要什么,他都能给得起。
对于他而言,相比于之后会付出何种代价,如今当然是想办法保住自己的命更为重要。
很快,使臣从牢房而出。
他一出来,狱卒就反身进去,确认燕政没有受到任何伤害后,重新将门锁了起来。
见他这么快就出来,陆续挑眉讶然:“使臣问完了?”
“问完了。”使臣微扬着下巴,振振有词:“我相信,六皇子之事绝不会是燕大皇子所为!”
“……”
之前使臣虽说相信大皇子,可却也没有如此笃定过。
眼下不过是与大皇子面对面商谈了一番,结果这态度却来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瞬间坚信六皇子之事与他毫无关系。
他们二人到底在里面说了什么?
陆续沉吟一番:“既然使臣愿意相信大皇子的清白,那再好不过。”
“我送使臣离开。”
话落,两人心思各异的离开天牢。
当消息借陆续之口传给燕皇听的时候,燕皇正头疼无比。
“情况比想象中的要好,至少那凉国使臣,没有一门心思攀咬燕政。”
若是凉国使臣一口咬定燕政是杀人凶手,他还真不知要怎么办。
陆续挺直脊背站在一旁:“眼下情况不明,陛下打算如何做?”
“先拖一拖,实在不成了,便拉个替死鬼出来。”燕皇声音沉重,因长时间的思虑过重,双眼早已浑浊不清:“明日,派人与凉国护卫一同护送凉国六皇子的灵柩回国。”
总归,大皇子是他一手教导出来的,总不能如此便被舍弃。
该验的都验了,该查的都查了。
除了知道拓跋盛死的极为凄惨以外,什么都没查到。
拓跋盛死去半月。
就算有源源不断的冰块用以保存灵柩,可时日一长也是不成的,只怕当灵柩就送回凉国时,那具尸身也早已变得不可分辨。
想了想后,燕皇再道:“传令下去,解除晋国太子的禁足令,他可在成安自行活动。”
凉国使臣难以对付。
与其让他一直将注意力放在大皇子身上,还不如‘顺其自然’分散一二。
燕皇很清楚,凉国与晋国是死敌。
一旦让死敌会面,其余人都要靠后。
祸水东引,不过如此。
明知燕皇的心思,陆续却并无异言,待到话音落地,燕皇无话可嘱咐,便领命离开。
……
禁足令解除的消息很快传入兰心府邸。
哪怕精明如戚长容,也没想到事情的转折竟然会如此戏剧性。
那凉国使臣的到来,竟然解了她一时的困境。
不过……
戚长容面色古怪。
这次燕皇的心思未免也太浅显了些。
毫不掩饰的,想要把她推出来当挡箭牌的心思昭然可见。
而听闻这话,侍夏气的跺脚,骂道:“这燕皇也太老奸巨猾了些,舍不得自家儿子,就想把殿下推出来挡灾,此举实在不是君子所为!”
相比侍夏的气愤异常,戚长容则面色淡淡,甚至还有闲心说笑:“这话你在孤面前说说也就罢了,可千万不能到外面宣扬,否则小心这层皮。”
侍夏道:“殿下放心,奴聪明着,这等话也只是在您面前抱怨一番罢了,真让奴到外面宣扬,奴可没那个胆子。”
说完后,她仍是怒气难平,冷哼一声:“不过,燕皇此举确实太上不得台面,自家儿子惹了祸,却想让殿下您来收拾烂摊子,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儿?”
这种关头把殿下放出来。
不就是想把殿下推到凉国使臣的面前,让他们互相有仇报仇,有冤报冤吗?
若是最后真惹出了什么事儿,也是晋国与凉国纠缠不休。
他燕国只管作壁上观便可。
“燕皇想的是美。”戚长容点头赞同,忍不住弯了弯嘴角,心思活跃起来:“不过他想得再美都无用,毕竟,他总不可能亲自按着孤的头,再把人送到凉国面前,任他们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