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信不信管家所言,一次接一次的落空已让孙湘玉再无脸面留在此处,因幼年的遭遇,她本就心思敏感,稍有不对便会慌乱无措,更何况此时……
她明显的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变了。
燕皇宫议政殿里,被搁置多日的事件重新被提上章程。
一是凉国六皇子拓跋盛遇刺而亡一事。
二是盖有大皇子燕政私印龙袍一事。
两件事都与燕政脱不了干系。
在最疼爱的儿子死在他乡的惊天噩耗之下,领土再失一州已不算最要紧的事。
消息传回凉国后,凉国朝政大臣奉命,立即用最快的速度赶至燕国。
如今议政殿内,正是双方对峙之时,朝堂上谁也不肯后退一步。
凉国大臣气势迫人,唾沫横飞:“我凉国长久与燕国交好,两国的皇子殿下更是亲如手足,正是因为如此,我国凉皇才放心将六皇子交到贵国,可如今,六皇子惨遭毒手,只剩尸身一具,这便是燕国要给我国的交代吗?!”
一阵抑扬顿挫地指责压迫说完以后,议政殿内鸦雀无声。
诸位大臣面面相觑,最后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放在了燕皇身上。
这件事与大皇子有关联,实在不是他们这些朝臣能置喙的。
如今且看陛下是什么意思吧。
燕皇沉吟一会儿:“贵使息怒,此次事件确实是我燕国保护不力,以致悲剧发生,不过在贵使到来之前,朕以命人着手调查此事,只是一直以来,凶手隐藏的极为隐蔽,至今未曾确定藏在何处。”
凉国朝臣咄咄逼人,步步紧逼:“是不确定凶手藏在何处,还是不想将其捉拿归案?”
“贵使这是何意?”燕皇面色一沉:“六皇子在成安遇害,朕亦是十分痛心,何况此事事关两国邦交,贵使以为,朕会用此等大事糊弄于人前?”
威严的声音在大殿中炸开,使得凉国使臣面色微微一凝,眸色颇有些凝重。
显然,他已知道自己先前所说的那句话触及了燕皇的底线。
毕竟这些时日,从他得到的那些消息中,燕皇是真的尽心尽力在查探此事,一刻也未停下过。
只是一直未得出结果。
所有的证据都指向大皇子燕政,偏偏他们心里都明白,燕政绝不可能动六皇子。
因为,六皇子与燕国五皇子燕穆善交好,两人亲如手足,而燕政又是燕穆善的嫡亲大哥。
算起来,六皇子与燕政的关系也匪浅,若是论起来,或许还会成为燕政的助力。
如此,没有任何一个人愿意自斩双臂的。
“燕皇言重。”
凉国使臣拱手作揖,话音一转道:“我话中之意并非是指燕国不尽心力,可我朝陛下心急不已,对六皇子之事痛心疾首,现如今真相未明,皇子殿下的遗体未归,消息传回后,更是举朝哀悼,还望燕皇体会凉皇一片慈父之心。”
此话情理并重,让人无言。
朝臣们面面相觑,也说不出违心之语。
不管如今凉国使臣有多咄咄逼人,那凉皇也是白发人送黑发人,经历了人生一大悲哀。
他们要是态度恶劣,未免也太不近人情了些。
听到这番话,就连燕皇也不好再摆脸色,眼中的怒气渐渐淡去,神色再度恢复如常。
毕竟,倘若他的儿子在其余国家出了事,他必定也会咬着不放,更遑论是以如此悲惨的方式死去。
不过,心里虽如此想,燕皇面上却看不出所以然来。
他停顿了一会儿,使得面色微微缓和之后才与凉国使臣道:“阁下放心,此事既然是在燕国境内发生,那么朕必定会给凉皇一个交代。”
听到这话,凉国使臣总算是放了心。
然而,停顿一会儿后他又仿佛不经意的道:“如今燕大皇子仍被关押在天牢,不知燕皇陛下打算如何处置他?”
此话一出。
满殿寂静。
所有人都下意识往向燕皇。
他们心底都明白,那一件龙袍的存在,算是彻底的触及了燕皇的底线。
果不其然,当再一次提及这个故意被忽略了半个月的皇子殿下后,燕皇的神情瞬间变得晦暗不明。
见状,凉国使臣这才仿佛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沉下心思后改口:“燕皇陛下放心,我并没有向大皇子兴师问罪的意思,我与我朝陛下皆相信大皇子的为人,他定不会做出此等狠厉之事。”
杀了六皇子对燕政有什么好处?
事实证明,不仅没有好处,反而会使其陷入四面埋伏之地。
燕政虽不聪明,可绝对不愚蠢。
这般损人不利己的举动,定不会是他作为。
闻言,燕政的神色并未变得好看,不过一直悬在半空的那颗心总算落回了原处。
毕竟,若是凉国一口咬定刺杀之事是燕政做的,那么他……
使臣观摩燕皇的面部表情,见他神态间并未透露过多的意思,沉吟一会儿道:“燕皇陛下,不知我可否能去天牢探望大皇子殿下?对于那件事的发生,若是从头到尾再听大皇子殿下叙述一番,说不定会有意外收获。”
这番请求合情合理。
只是要去见一见嫌疑人罢了。
况且,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燕皇并不认为凉国使臣能闹出什么意料之外的时事情。
于是,略微思索一番后,燕皇便做出了决定:“使臣所求并无不可,既然如此,朕便让陆国公为你引路。”
堂堂的国公爷为小小的使臣引路,已是莫大的殊荣。
燕皇借此机会表明,他是真的对这件事情上了心,并不是糊弄为之。
听了这话后,陆国公神态坦然的出列,朝坐在龙椅上的燕皇拱手道:“臣遵命。”
见状,使臣弯腰退下。
在此等大事面前,他一刻也不想多耽误。
倘若差不清楚六皇子殿下的死因,他的位置便会变得极为被动。
陆国公领着人一路来到天牢。
狱卒见到陆国公后,忙不迭的跪地行礼:“见过国公爷。”
“起身。”陆国公颔首:“我奉陛下之命,带凉国使臣来探望大皇子,还请开门。”
听到这话,狱卒半点也没有犹豫,连忙往天牢深处走了走,动作利落的掏出钥匙开门。
钥匙与铁锁接触而发出刺耳的声音,瞬间吸引了牢房内神情颓败的燕政。
见到来人竟是陆续,燕政微微愣怔,发出了沙哑的疑问声:“陆国公?”
“大皇子。”陆续道:“臣奉陛下之命,带凉国使臣前来与殿下相见,此时人已经带来了,臣会在外守候,大皇子若有事,只管唤臣。”
说罢,他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凉国使臣,而后转身,毫不犹豫地走出牢房,独留另两人相处。
待人走后,燕政收敛了眼中情绪,发愣之下,试探性的道:“凉国使臣……凉皇派你来的?”
这话问的奇怪。
既然是凉国使臣,那么除了凉皇以外,还有何人能支使的动他?
然而使臣并不觉意外,毫不避讳的直视燕政的双眼:“是凉皇派我来的。”
闻言,燕政抿了抿唇,说不出是松了口气还是失落。
然,使臣顿了顿,又压低声音道:“但我是……蒋太师的人。”
听到‘蒋太师’三个字,原本神情颓丧的燕政忽而立刻来了精神,下意识抬头往外看去,见确实无人注意此处,才语速极快的解释道:
“六皇子之死与我毫无关系,还望阁下原原本本的将此话传达给蒋太师。”
使臣面色凝重:“太师自然是信殿下的,但凉皇不信,自从听闻噩耗之后,凉皇日日大怒,前不久偶然得知此事与殿下有关,命我来成安……想办法让殿下为六皇子赔命。”
此话一出,燕政被惊出一身冷汗。
蒋太师是凉国的人,一旦惹了凉皇不快,那么他的存在……
想到这儿,燕政忙道:“阁下,我与蒋太师的盟约仍在。”
“自从晋国太子来到成安来,我曾数次命人暗杀于她,但次次都无功而返。”
“而我父皇心思难辨,又特意让晋国太子入住兰心府邸,明面上,我实在找不到机会下手。”
“不过,即便如此,我与蒋太师同盟的想法也从未变过,还望阁下为我解惑,此时应当如何去做。”
使臣道:“只要长容太子一死,大皇子的困境可解。”
燕政紧绷着下颌:“阁下这是何意?”
“如今大皇子殿下进退两难,我家太师已开始怀疑皇子殿下与他同盟的诚意,而燕皇陛下又一心想要您的命。”
“殿下心中应当清楚,太师效忠于凉皇,一旦凉皇陛下发出明确指令,便是太师也要尊令而从。”
“但只要您用戚长容的性命讨好太师或凉皇,后者便不会视您为眼中钉肉中刺。”
听到这话,燕政经不住打了个寒颤。
他听明白了。
也就是说,他必须要做出实际行动表示自己与蒋伯文同盟的决心。
否则的话,蒋伯文不再会费心思在凉皇面前为他说项。
到那时,他才是真正的走入了绝境。
一旦凉皇一门心思要自己的命,他实在无法确信父皇会不会保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