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道理他不是不明白,也知道哪怕李姝杀人无数,想往她身边挤的年轻才俊依旧不计其数,其原因用鼻子想都知道,至高无上的权利,足以让人忽视她身上所有缺点。
可这样的话从许宗远嘴里说出来,他听着却有些刺耳。
具体为甚么刺耳,他自己也说不清。
季青临看向昭阳殿。
金乌初升,给金碧辉煌的宫殿披上一层霞光。
那里是无数男子嚮往的所在,里面住的人亦是万人瞩目的。
她知道自己被关注被喜欢的原因吗?
想来是知道的。
她那么聪明的一个人,漂亮凤目仿佛一眼便能看透人心,怎会不知对她示好的男子全是另有所图?
所以她才会在接受众人好意的同时,谁也不选,谁也不嫁。
今日与这家儿郎听小曲儿,明日与那家公子同游湖上,任由自己声名狼藉,却也听之认之,无所畏惧。
或许也不是无所畏惧,而是她没有办法,不得已而为之——她是长公主,一旦嫁人,便等于将自己手中权力赠与夫婿。
她谁也不能嫁。
她只能自己一个人。
季青临闭了闭眼。
许宗远见季青临面色有些异样,关切问道:「怎么了?」
季青临抬手揉了揉眉心,道:「没甚么。」
「今天的日头太烈了。」
许宗远抬头看了一眼天。
太阳刚刚爬上云层,破晓时的霞光微带着绯红,如少女情动时羞红的脸,无端让人心起涟漪。
这样的日头哪里烈?
许宗远摇头轻笑。
定是季青临许久不曾打猎的缘故。
众人列队等了许久,李姝迟迟未到,林丞相打发小内侍去请李姝。
此时的李姝正在昭阳殿的密室里。
「我可以先挑断你的手脚筋,然后接上,然后再挑断,再接上。」
李姝看着面无表情的王负剑,笑吟吟说道。
最开始她说这句话时,王负剑骂她一句恶毒。
时间久了,她说的次数多了,王负剑像是习惯了一般,薄唇紧抿,沉默不语,如死人一般任由李姝处置。
但李姝知道,他不是死人。
李姝道:「手脚筋可以接上,但是你这双手,怕是握不了剑了。」
「你除却一身剑术,再无其他长处,若连这身剑术都没了,岂不是废人一个?成了废人,你未完成的心愿,只怕要跟着你一起进棺材。」
王负剑脸色微变。
她猜的果然没错。
她并不觉得她那位父亲比她更得人心,王负剑为她父亲做事,必然是有求于她父亲,又或者说,有甚么把柄在她父亲手里。
但王负剑剑术天下无双,身无牵挂,志不在朝堂,纵然有把柄,只怕奈何不了他。
不是把柄,那便是有求于她父亲。
李姝手指挑起王负剑的下巴,打量着他英俊脸庞,道:「你不愿为我所用,又不愿意变成废人,王负剑,你让我很是为难。」
「要么为我所用,要么变成废人,王负剑,你选一个。」
王负剑依旧不说话,眉头却微不可查动了一下。
李姝笑了笑,道:「今日秋猎,我不关你。」
「你要放了我?」
王负剑终于开口,迟疑说道。
李姝眸光轻转,道:「我不会放了你,更捨不得杀你,我要.......」
「驯服你。」
王负剑面上有些难看,俊朗面容浮现一抹屈辱。
李姝笑了起来。
李姝松开捏着王负剑下巴的手,俯身打开食案上的精美盒子,拿出一粒硃砂色的丸子,道:「这是用我的血制成的毒,我给它取名红颜枯骨。」
「所谓红颜枯骨,便是不能离我超过三日,若是不然,会全身溃烂而死,当然,我若死了,你也活不了。」
李姝捏着红颜枯骨,递到王负剑唇边,笑着问道:「王负剑,今日天气不错,你要不要出去转转?」
王负剑眉头动了动,片刻后,吃下红颜枯骨。
「很好。」
李姝眼底笑意更深,道:「不要想着出去之后找人解毒,这个毒无药可解,更不要想着杀了我与我同归于尽。」
「因为我死了,你的家人也活不了。」
「你把她怎么了?!」
王负剑陡然开口,不复刚才的无动于衷。
然而他的话音刚落,便听到李姝笑了起来——他又被她算计了,她在试探他,他暴露了他的软肋。
王负剑胸口微微起伏。
李姝轻笑,道:「放心,只要你老老实实听我的话,我便不会伤害你的家人,否则,你知道我的手段。」
王负剑手指微握成拳,而后又松开来。
李姝来牵他的手,道:「走罢,我带你出去。」
王负剑甩开李姝的手,大步往外走,一点也不曾碰到密室里的机关。
「到底是剑术第一人。」
李姝有些惊讶,轻嘆说道:「眼睛瞎与不瞎没甚么区别。」
王负剑没说话,仍在往外走。
出了密室,久违的阳光洒在他身上,他眉头舒展开来。
身后传来李姝撕衣服的裂帛声。
李姝拂过他的眼,温热绸缎覆在他眼上。
离得太近,李姝身上特有的淡淡苏合香迎了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