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花荫,暖风送来四公主细碎的埋怨声:「你们说,逸之哥哥为甚么对我爱理不理的,他是不是不喜欢我?」
「萧世子性子冷,对谁都那样,公主莫要多心了。」
「才不是,他之前对我不这样。都怪那个贱人,一定是我刚才说的话被逸之哥哥听到了.......」
萧御微眯眼。
随从看了看萧御脸色,解释道:「是赵王长女,赵国翁主。」
「世子不理庶务,大抵不知道四公主与赵国翁主的恩怨,赵王翁主极貌美,不施脂粉却难掩国色,委实百年难遇。每每宫宴,总能艷压所有贵女。」
「四公主自负美貌无双,怎能容忍他人出风头?但见赵国翁主,总要寻她麻烦。然赵国翁主不仅盛颜仙姿,更是生了一颗七巧玲珑心,巧妙化解四公主的故意生事。四公主在她身上讨不得好,怨气难以疏解,自然对她深恶痛绝。」
「七巧玲珑心么?」
萧御声音没有起伏,「赵王原配王妃早逝,如今的王妃是王家女。」
「谁说不是呢。」
随从道:「如今的赵王妃面甜心苦,赵王又不会为赵国翁主出头,翁主没有任何靠山——」
随从一声长嘆。
萧御眉头微动,没有说话。
萧御来到天子所在的紫宸殿,恰逢王皇后也在,言笑晏晏讲着客套的话,最后话题一转,问起他的婚事:「逸之乃当世谪仙人,只是不知,哪家姑娘有这个福分,能嫁于逸之为妻。」
他手指轻抚着白玉茶杯,第一次不再避开这个问题,「御之妻,当是世间绝色。」
王皇后眼皮跳了跳,「男子好颜色,逸之竟也不能免俗?」
他轻轻一笑,「自然。」
天子来了兴致,「逸之是有心上人了?」
「说说看,是哪家姑娘,若是门当户对,朕给你赐婚。」
向来机灵的随从此时被他的话惊得呆若木鸡,待反应过来,拼命向他打眼色——他是萧家世子,婚事岂能儿戏?
他却置若罔闻,轻啜一口茶,迎着王皇后探究目光,道:「多谢陛下好意。只是此时心意未通,倒也算不得心上人。不过御既对她留了心,说不得要护着她,烦请娘娘高抬贵手,莫要与她为难。」
王皇后面上假笑更显假,「逸之说笑了,本宫怎会与逸之的人为难?逸之看上的人,本宫喜欢尚且来不及。」
「如此,甚好。」
他放下茶杯,微拢衣袖,道:「御喜欢的人,国姓,单名一个姝字。」
随从如同遭了雷击。
天子捋着鬍鬚,恍然大悟,「哦,是她啊。」
「的确有国色。」
不仅有国色,也是个聪明人。
然而生在天家皇室,只有聪明是不够的。
皇室之中,最不缺美人儿与聪明人。
所以与李姝的相见,一切都显得那么理所当然。
她需要他。
换言之,她需要他的身份。
兰陵萧氏,一门五侯。
世人谓之,萧半朝。
而他,也需要一个拒绝王皇后联姻的理由。
仲春二月,梨花初开,点缀枝头如雪色侵染。
少女一身宫装,纤细肩膀微微抖动,细碎哭声压抑,又似娇莺初啭,声声动人。
侍从在身后小声提醒:「世子,是赵国翁主。」
「知道。」
萧御走上前,递过锦帕。
少女抬头,天地为之失色。
萧御眉头微不可查蹙了一下。
如此美貌,如斯心计。
的确百年难遇。
「谢,谢谢。」
她面上闪过一抹慌乱,指腹有着不易觉察的茧。
似是怕他看到手上的茧子,她紧攥着他的锦帕,只留着水葱似的手指的表象。
「我会还你的。」
少女的娇俏与被人撞破的难堪被她拿捏得极好。
微风袭来,梨花洋洋洒洒落在她发间。
如瀑长发,如雪梨花,日照新妆,风飘香袂,所谓绝色,不过如此。
他突然发现,请君入瓮原来是愿者上钩。
他甚至隐隐有些好奇,下次相见,她会以什么样的身份来见他。
是宫宴上的艷压群芳,还是月下仙子邀?
又或者说,是曲江池中画舫重重的一抹倩影?
贵女们欲说还羞的撩人手段,他见过太多。
唯独没有见过李姝的愿者上钩。
与李姝的第二次相见,竟是在商战上的暗箭难防。
李姝一身男装,凤目狭长带英气,一扫初见时的我见犹怜。
见他自屏风后走出,她有些意外,掌心摺扇一合,从软垫上站起来,「萧世子?」
「啊,抱歉,我不知道这是你的生意。」
「无妨。」
他坐在她对面,漠然看着她,「翁主缺钱花?」
她抿着唇,似是不知如何作答,片刻后,她轻声道:「我需要钱。」
「很多很多钱。」
「做甚么?」
「做.......世子,这不是你该问的事。」
「这是我的生意。」
「......我想过得好一点。」
「世子很意外?世子金尊玉贵,怎知人间疾苦。」
「世子大概不知道罢,世子的一方锦帕,便值百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