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把我的帕子卖了?」
「.......这倒没有。」
「这单生意,我接了。」
「世子.......这是在可怜我?」
「翁主需要旁人的可怜?」
「不需要。」
聪明人从来不需要旁人的可怜。
聪明人知道自己想要甚么,不想要甚么,知道自己的优势在哪,更知道如何使用自己的优势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可怜聪明人,是一种愚不可及。
他从不可怜她。
他是她的猎物。
终日玩弄人心的人,竟也有被人玩弄的一日。
他隐隐有些期待,她后招如何。
........
李姝是北方人,乘船的机会并不多,为数不多的几次坐船,是曲江池的宫宴。
宫宴虽然设在曲江池的船上,但为求稳妥,船用铁链紧紧拴着,走在上面如履平地,算不得船。
而萧家的商船远扬海外,乘风破浪乃家常便饭。
李姝不习惯,第一次上船便吐得昏天暗地。
商船一旦起航,非遇到重大事故不抛锚,不可能因为一个人的不习惯而停滞不前。
他听随从说她病得实在厉害,放下海航图去看她。
商船不许女子上船,她是女扮男装登的船,身边只带着一个内侍。
尚未走到她房间,内侍大呼小叫便传了过来:「哎呦我的主子,您这是何必呢?您是女人,犯不着这么要强。您就听奴婢这一回,你跟萧世子撒个娇,岂不比在这受罪强得多?」
「奴婢瞧得出来,世子爷心里有您,要不然也不会带您上船。」
「不、不行。」
「他是兰陵萧逸之,我.......我不能让他小瞧我。」
「都甚么时候了,小瞧大瞧有甚么分别吗?」
「有。」
「我不要他可怜我。」
萧御止住脚步。
他突然想起,第一次见李姝的场景,以及第二次李姝女扮男装,声音倔强问他,是不是在可怜她。
他见过太多的贵女,或楚楚可怜,或端庄明艷,或骄矜自傲。
过可怜令人生厌,过端庄让人远离,过自负让人只想逃避。
唯有李姝,将三者糅合得极好。
她极度自傲又极度自卑,极度端庄又极度勾人。
她带着面具起舞,精准踩在他的喜好上。
他知道她虚伪心计贪得无厌,他知道她醉心权势没有真心,他知道她满腔的算计。
他都知道。
但,终究无妨。
前途漫漫,且等她返璞归真。
可惜他终究没有等到。
世人只看到萧半朝的风光,却不知道萧家内里的骯脏,更不知王皇后的虎视眈眈,太子李琅华的伺机而动。
作为萧家世子,他註定不得安稳。
但他想安稳。
或许是她说过的阳春三月赵国铺天盖地的雪色梨花过于惑人,又或者是焚香抚琴时她突然从背后抱着他的温度,总之,他想安稳了。
他不想每次与她相处都小心翼翼,时刻担心茶饭里是不是有毒,窗外呼啸而过的是冷箭还是寒风。
「我要处理一些事。」
「要多久?」
「很快。」
「很快是多久?」
「......」
「好啦好啦,我不问了,你去罢。」
「逸之,我时常在想,我从不给你添麻烦,你见我这般懂事,会不会多喜欢我一点。」
「可是我不敢问。」
「你是九天月,我是地上泥,与你欢好一场,本就是我强求得来的——」
「姝儿,待我归来,便陪你去赵国。」
「去赵国做甚么?」
「陪你看梨花。」
他清楚看到她愣了一下,随后眼底聚起欢喜。
原来她也对他说过真话。
她喜欢梨花是真的。
「好。」
她环着他的脖子,眼睛亮晶晶,「我等你回来。」
「承君一诺,百死不悔。」
「逸之,你可莫要负了我。」
他点头,闭眼轻吻她的额角。
雪花融在她脸上,微微有些凉。
他没有负她,如约而归,但她身边已经有了别人。
太子李琅华。
上元灯节,花海灿烂。
人潮拥挤中他们十指紧扣,李琅华笑着说让她走慢点。
她像个孩子一样,看甚么都是新奇,猜灯谜,逛花灯,放河灯。
最后她和李琅华在街边小摊停下,李琅华择了一支珠钗,簪在她发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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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点头,脸上是他从未见过的开怀。
他突然想起,她与他在一起总是压抑的,甚至小心翼翼的,如带着镣铐起舞。
因为他是她的猎物,她要绞尽脑汁算计他的喜好,投其所好引他上钩。
李琅华不一样。
她与李琅华在一起是开心的。
想笑就笑,想闹就闹。
他立在是榕树下,手里提着给她买的兔子花灯,看她与李琅华如同亲密的恋人一般,陡然发现自己九死一生归来,似乎是一场笑话。
相思本是无凭语。
是他愿者上钩。
后来李琅华找到他,素来吊儿郎当的男人难得有着认真,一只手撑着脸,另一只手扣着桌面,声音清越,如杀人不见血的道:「萧逸之,你是聪明人,当知道她不喜欢你,她喜欢的只是你的权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