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章孤军(上)
赵尔丰的川边巡防军有一两万人,是抽调四川各地巡防营编组的精锐部队,这支部队的使命就是与川边、藏边土司武装作战,以保证新政的顺利实施,并策应驻藏大臣,震慑西南边陲,“戊申革命”爆发后,接到赵尔巽的求援信,赵尔丰立即率领部队星夜兼程从巴塘驻地赶往成都,但由于沿途遭到土司、寺庙武装截击,这支巡防军行动极其缓慢,一路走一路打,好不容易赶到打箭炉,却粮草用尽,不得不在打箭炉停止前进,就地筹集粮草,但没等他们筹集到足够的粮草,成都已宣告光复,赵尔巽投降,这支部队就成了一支孤军。
如何处置赵尔丰的这支孤军成为摆在共和军面前的一个棘手问题,成都光复后,共和军总参谋部曾召开专门的军事会议讨论此事,综合各方面意见,赵北决定双管齐下。
一方面,利用赵尔巽与赵尔丰的兄弟关系动之以情,劝降赵尔丰。在“川汉路款亏空案”被正式揭露的前一天,赵北就命赵尔巽写了封亲笔信,由几名赵府的长随带着这封信前往打箭炉面见赵尔丰,劝说他率军投诚,与这几名赵府长随同行的还有几个赵尔丰军中的马弁,这些人是前些时候奉命赶回成都向赵尔巽请粮请饷的,但是未等赵尔巽派出部队护送粮草,共和军就已攻到成都,这运粮接济一事也就此作罢,这几个赵尔丰的马弁也被困在成都,现在他们才得以赶回川边。
另一方面,考虑到赵尔丰在辛亥革命中的表现,以及川汉路款亏空案的影响,赵北也没有将全部希望放在赵尔巽的那封劝降信上,如果对赵尔丰无法动之以情的话,那么就必须胁之以威。成都光复之后,赵北一面派柏文蔚率领第一师南下资州、嘉定、叙州,一面也派出第二师的张立诚旅向西南方向挺进,以便光复邛州、眉州,张旅一路进展顺利,不费吹灰之力就光复了两州,之后按照计划继续向西推进,就在赵北抵达富顺城的当天,张立诚的部队前锋就占领了雅州城。
雅州城是雅州府治所,往东是眉州、邛州、嘉定,往西走上几天,就可以看见那座著名的泸定桥,通过这座桥渡过大渡河再往西走上几天就到打箭炉了,而赵尔丰的巡防军现在就困在打箭炉一带,由于缺少粮食、船只,而且陆上道路受阻,这支孤军既无法前进也无法后退。
张立诚的部队仅仅只是以武力压服赵尔丰的一支偏师,按照赵北的原定计划,在解决了川南顽固势力之后,柏文蔚的第一师也将派出一个旅护送农垦团由富顺出发,借道嘉定府前往雅州,这支部队抵达雅州城后不会停住脚步,他们稍事休整之后将继续西进,用武力逼迫赵尔丰的那支巡防军就范,然后将他们就地整编为一支地方武装,在川边一带继续对土司势力进行武力打击,以保障军政府制订的“川西屯垦计划”,为将来四川工业基地的建设保驾护航。
但是这仅仅只是一个计划,计划赶不上变化,川西地形复杂,交通不便,通讯手段基本上停留在中世纪,赵尔丰的部队现在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状态,谁也不知道,一支断粮的部队肯定不会有什么军心和斗志,对于清军的部队而言,一旦断粮,基本上也就意味着这支部队即将解体。
如果部队在中原地区解体,官兵们或许会变为土匪,但是赵尔丰的部队却是在川边,他们的周围全部都是土司的领地,当地群山莽莽,地形复杂,如果这支清军部队解体的话,官兵们变成土司奴隶的可能要远高于他们在当地打家劫舍的可能。
茶馆街对面的那二十个衣不蔽体的奴隶似乎印证了这种推测。
“赵尔丰的部队垮了?”
田劲夫的疑问也是在场所有人的疑问,只不过只有他一个人说了出来而已。
赵北看了眼傅华封摔碎的那只茶盏的碎片,问道:“老傅,你在川边呆过段日子,那些土司是不是常将奴隶贩运到川中、川西?”
傅华封回过神,沉吟片刻,说道:“这倒不常见,不过土司的人常在川边州县惹是生非倒是常事。”
“那么在以前,地方官府如何处置这些惹是生非的土司手下?”赵北追问。
傅华封苦笑道:“如何处置?川边土司中有些实力相当强盛,川商的马帮到他们那里贩货,全靠土司照应,当地的百姓也靠土司约束,如此一来,地方官府自然是投鼠忌器,即便是土司的手下在辖区犯了事,当地的县令也绝不敢擅自处置,必须请示知府,而知府也通常顾虑着不能闹“蛮变”,所以也常常敷衍应付,从来不敢真拿人的。再说了,清廷一贯主张以汉制夷、以夷制汉,只要不招惹旗人,不造反,谁会在乎那几个小打小闹的土司手下?”
“哼!清廷不在乎,本司令在乎!义仁,走,咱们都出去瞧瞧。”
赵北从桌边站起身,向茶馆外头走去,顺势扫了眼那两个土司奴贩靠在桌边的那两杆毛瑟步枪,已明白了它们的来源。
走出茶馆,在卫兵们的簇拥下,赵北来到街对面的拐角,仔细打量那二十个蹲在地上的男男女女,发现所有的人都没有穿鞋,有的人在脚上好歹包了块皮子,而有的人就是光着脚,也不知道走了多远的山路,那脚都烂了。
这些人中有的神情沮丧,有的神情激愤,女人们眼角挂着泪,呜咽着,男人们虽然愤怒,但也只能发出愤懑的低吼。
原因很简单:他们所有人的嘴里都紧紧的勒着一根绳索,根本不可能说话。
“义仁,他们不能说话,你是怎么知道他们身份的?”
赵北很奇怪,向田劲夫询问。
田劲夫将下巴朝其中一人抬了抬,说道:“看此人的脚。”
赵北望了过去,立刻明白了田劲夫的意思。
只见那人正在用脚蹭那地面,在那泥上蹭出些字:
“我等皆是川边巡防军,被土司构陷,望好汉援手。”
那人边用脚写字,便向围观的人使眼色,不过除了赵北和他的部下之外,其他的围观者均是冷漠以对,或许是不识字,或许是胆小怕事,总之,目前尚无一人援手。
这时,那两个在茶馆里喝茶的土司奴贩走了过来,挥舞着手里的步枪,吆喝几声,指挥那四个手下将这二十个奴隶从地上赶了起来。
那个用脚在地上写字的男人哀号一声,双腿跪下,向着围观百姓连连磕头,几个女人也呜咽着跪下。
“啪!”
一名土司奴贩举起手里的毛瑟单响枪,朝天鸣枪。
百姓一哄而散,只有赵北和他的部下仍旧一动不动,总司令的脸色已变得铁青,站在卫兵组成的一个小圈里咬牙切齿。
“真当老子是空气了!”
总司令在卫兵们的包围中咬牙切齿,傅华封则走上前去,与那领头的奴贩交涉。
“这位卓窝,你要将这些人押到哪里去?”
“押到盐场去,换盐。”那领头的壮汉看了傅华封一眼。“你买不买?”
“我告诉你,这些人你是卖不出去的,这里不比你们土司的地方,便是在前清时候,这人也不能随便买卖。”
傅华封还没有将这道理讲完,那卓窝伸手一推,将他推了个踉跄。
没等傅华封发作,就听见了总司令的呵斥。
“田劲夫,还楞着干什么?卸枪,拿人!”
其实卫兵们早就等着总司令这句话了,此时军令一下,个个如猛虎扑食一般扑了过去,平时学的擒拿格斗全都派上了用场,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将这六个土司的手下摁在了地上,六支左轮手枪也抵住了他们的脑袋。
“都给老子捆好了!绑紧!”
田劲夫捧着总司令的那包兰花豆,呵斥了几句。
卫兵们将那二十个奴隶身上的绳索解下,将这六个土司手下捆了起来,然后才将他们从地上提起,再拿一根长绳串了,绳索还是那些绳索,不过捆得对象却不同了。
“多谢好汉!多谢好汉!”
那用脚在地上写字的男人跪下,冲着赵北磕了几个头,其他那些人也都同样感激涕淋,几个年轻女人更是抱在一起痛哭起来。
“你们都不必磕头了,站起来吧,先跟我们回去,我有些话要问你们。田劲夫,叫人去茶馆买些旧衣服,给这些人穿上。”
赵北摆了摆手,示意众人站起。
“你们,是什么人?敢绑我们?知道我们是谁么?我们都是大雪山噶洛土司的手下!噶洛土司现在是革命军的朋友!”
那个“卓窝”挣扎着喊了几句。
“呸!革命军哪里有你们这种‘朋友’!”
一个卫兵捋起袖子,上去就是两巴掌,一脚踹翻,边打边骂。
“你敢打我!你敢打我!你留下名字!你留下名字!我回去告诉大土司噶洛!”
那个“卓窝”躺在地上,仍是顽固得很,由于这六个土司手下都被绳索串在一起,一人倒地,其他人也跟着倒了下去,卫兵们一拥而上,拳打脚踢。
赵北将那些激愤的卫兵拉开,走了过去,俯身望着这个土司的官吏,伸手将贴在脸上的那两块狗皮膏药慢慢撕下。
“噶洛土司对不对?老子记住他的名字了。你也看清楚了,老子就是共和军的总司令,革命军的急先锋,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老子就是赵北赵振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