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8章 各施奇谋下

第378章各施奇谋(下)

就在徐宝山等人坐在玄武楼上密议的时候,在同一座城市,另一场密谋也在进行,不过地点不是在酒楼上,而是在东南巡阅使府。

东南巡阅使府就是以前的两江总督衙门,革命后成了江苏都督府,虽然这座建筑在北洋军与清军的战斗中有所损毁,不过共和建立之后,历任江苏都督都对这座象征着权威的建筑进行了修葺,尤其是当朱家保接任江苏都督之后,他更是将其彻底翻修了一遍,不仅加固了房屋、建筑,而且还在附近设了一座发电厂,用一台蒸汽机带动一台发电机,发出的电除了供应都督府之外,还同时向一些关系户供电,玄武楼的电灯使用的就是这座发电厂供应的电。

王士珍就任“东南巡阅使”后,原来办公的那座臬司衙门就有些不合适了,于是朱家保主动将江苏都督府让了出来,跟王巡阅使换了办公场所,于是,这江苏都督府就变成了东南巡阅使府,王士珍既在这里办公,也在这里住宿,他的北洋南进第一军司令部也设在这里。

不过前几天,这座府邸的主人又换了新面孔,自从王士珍遇刺重伤之后,孟恩远就率领自己的卫队进驻了这座象征着权威的府邸,随即在一些北洋军将领们的拥戴下宣布接任“东南巡阅使”,至于北洋陆军第五师的师长张永成,因为行动慢了一步,结果只能望着东南巡阅使府锤胸顿足了。

在这场东南巡阅使的竞争中,张师长败于孟旅长,这不仅使人大跌眼镜,同时也使张永成怒气冲冲,在发现孟恩远已先一步占领了东南巡阅使府后,张永成当时就打算把自己的队伍拉到城外去,然后开往上海,自己也占一块地盘,但是他的这个打算却遭到了部下的反对,因为那些较为冷静的部下认为,上海列强势力太盛,去了那里难以有所作为,不如另选一个地方。

张永成只好放弃了将队伍拉到上海另立山头的打算,他的目光在地图上转了一圈之后,惊讶的发现还是南京最好,因为南边是联合阵线的势力范围,而北边就是安徽和苏北,那里是姜桂题和徐宝山的地盘,而这两位也都不是什么善茬,与其跟他们打死打活,还不如赖在南京呢,好歹这里是六朝古都,商业和工业也不算凋敝,筹集军饷方便,而且南京也有一座兵工厂,虽然规模小点,可是也比没有强,于是,张永成心一横,索性也不走了,就把队伍拉到南京城西,跟孟恩远的部队隐隐形成对峙之势。

孟恩远一看,有人不服自己,想跟自己争夺东南巡阅使的位子,本来他还有些心虚,可是徐宝山却拉拢了一帮旅长、团长、营长、连长跑来支持孟巡阅使,于是这底气也足了,腰杆也直了,张永成拉开架势,孟恩远也不甘示弱,索性也将队伍拉到了城东,跟城西驻扎的张永成的部队分开驻扎。

对于孟恩远和张永成的利益之争,江苏都督朱家保明哲保身,压根就没打算搀和,索性也将忠于自己的部队拉到了臬司衙门一带驻扎,就在城中间摆开阵势,隔开孟恩远和张永成的部队,防止两军内讧,同时也向北洋中枢拍发电报请示。

但是电报当时就不通了,因为电报局已被孟恩远的部队占领,没有孟恩远的许可,谁都不能往城外拍发电报,只有他孟巡阅使官位最高,他的话就是这南京城里的宪令。

于是,在这全国局势动荡的背景之下,在这南京城里上演了一幕袖珍版的“三国演义”,将这场乱局变得更加不可捉摸。

就是在这样的一种诡异气氛中,作为北洋中枢的全权代表,陆建章赶到了南京城里,打算用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结束这场政治滑稽戏,为北洋集团重新稳定北洋南进第一军,同时也稳定这东南的局势。

现在,陆建章就在东南巡阅使府里主持一场会议,作为这场政治滑稽戏的主角,孟恩远就坐在陆建章的右手边,而另一位主角张永成却不在场,而仅仅只是派来了他的一个副官与会。

本来陆建章是打算将会场设在朱家保的江苏都督府的,因为在他看来,朱家保属于“中立”人物,但是孟恩远不这么看,他认为朱家保的“中立”姿态并不可靠,所以,他拒绝去臬司衙门参加会议,而建议将会场设在自己的这座东南巡阅使府里,但是张永成也不是傻子,他也不愿意“自投罗网”去孟恩远的地盘,结果最终前来参加会议的只是一个副官。

作为斡旋人,江苏都督朱家保和巡洋舰队司令刘冠雄也列席了会议,不过两人都没怎么说话,基本上是陆建章一人在唱独角戏。

陆建章毕竟跟孟恩远是儿女亲家,两人的关系远比张永成亲密,而且对于孟恩远出任东南巡阅使,北洋的新掌门徐世昌并不反对,所以,这场会议很快就达成了一致意见:由孟恩远接任东南巡阅使,而张永成则接任北洋南进第一军总统官,也就是军长。

这两个职务都是从王士珍手里接过来的,现在王士珍仍处于重伤昏迷之中,确实也不合适继续挡着别人的进阶之路,现在陆建章已经拟好了电报稿,这是给民国代理大总统徐世昌的电报,只要徐世昌点头认可,那么,这个任命就算是通过北洋中枢的认可了,而且这东南的局势也可以稳定下来了,北洋南进第一军似乎也可以恢复团结了,至少表面上看来是如此。

但是这个职务安排仅仅只是解决南京城里混乱局面的第一步,接下去的第二步,就是那个徐宝山的问题了。

以前,孟恩远和张永成根本就没办法平心静气的坐下来好好谈谈,所以,他们也一直不太清楚徐宝山到底在这场“袖珍三国演义”中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但是现在,在几位冷静的旁观者的提醒下,至少孟恩远醒悟过来了。

原来,这场北洋南进第一军的乱子根本就是这个徐宝山一手挑起来的,没有这个徐镇守使,孟恩远或许早就退出这场东南巡阅使的争夺战了,也正是因为徐宝山往火上浇了瓢油,扔了几把柴,结果这把火越烧越旺,差点让孟恩远和张永成火并起来。

“徐宝山竟敢以江湖手段拉拢北洋军官,到处安插眼线,此人野心昭昭。不去此獠,东南也平静不下来。”陆建章阴沉着脸,这口气冰冷得让旁边几人都是心中一寒。

“不可莽撞啊。这个徐宝山虽是盐枭出身,可并非只是个有勇无谋之辈,何况,现在他的那个‘春宝山’码头风风火火,不少北洋军官都上了码头,现在这种人心惶惶的时候,还是应持重为妥,不能莽撞行事。”

刘冠雄插了句嘴,自从几年前他撞翻了“海天”号巡洋舰后,他的为人就变的稳重了许多,遇事多半有些畏首畏尾,当年在北洋水师服役时的那种豪情几乎完全看不见了,这说出来的话多少给人一种得过且过的味道。

“刘司令多虑了。这个徐宝山勇猛有余,但是谋略还是有些欠缺的,我与他相处了这么些天,多少也看出来一些他的为人,这个人贪残狠毒,见小利而忘大义,不是做大事的人。此次徐宝山如此行事,在我看来,他是被人利用了。”

朱家保倒不似刘冠雄那般畏首畏尾,不过对于徐宝山现在的军事实力也是有几分忌惮,于是先贬了徐宝山几句,然后话锋一转,不无忧虑的说出了他的担心。

“徐宝山过去手下只有千把号人,可是现在,直接掌握的部队就有近万人,再加上那些入了他的‘春宝山’的北洋中下级军官,现在的徐宝山,实力那是不容小觑啊。这几日来,我曾派人秘密调查过徐宝山,发现最近他往玄武楼走得很勤,每日都在宴请两个人,虽然目前我还没有查出来那两个人是谁,不过从徐宝山对两人的礼遇来看,这两个人恐怕很有些来头。”

“朱都督是说,这两个人是联合阵线派来联络徐宝山的?姜桂题和赵倜现在已经叛变,徐宝山或许也在谋划叛变的事情。”陆建章若有所思。

“目前来看,也只有联合阵线嫌疑最大,徐宝山的诡异行动,王士珍的突然遇刺,这恐怕绝不是什么巧合,联系到联合阵线那位赵委员长的一贯行事风格,眼下这东南局势的动荡,只怕与那赵委员长脱不了干系。现在南北正在停战议和,联合阵线不方便直接在东南动手,所以他们才会想到这个挑拨离间之计,万幸的是,朗斋及时带着徐菊老的信赶到南京,这才力挽狂澜。不过目前来讲,我们确实应该谨慎行事。”朱家保说道。

陆建章沉吟片刻,说道:“蛇无头不行。不如由朱都督做东,以宴会的名义将那徐宝山请来,就在宴会之上我们将他捕杀,徐宝山一去,他的部队也就不足为虑了。”

“这个恐有不妥。没有罪名,就这么将徐宝山杀了,恐怕会给人口实,说我们北洋滥杀无辜,会失民心的。依我之见,不如将徐宝山调回苏北,就说现在南北和谈了,不打仗了,叫他回苏北盯着那些盐枭、土匪。”

一听陆建章要捕杀徐宝山,孟恩远连连摇头,不赞成这个办法,这固然是他顾忌徐宝山军事实力的缘故,但未必没有私人原因,毕竟,徐宝山怎么说也是他孟巡阅使的拥护者,此人如果被他的儿女亲家杀了,那么,对于他今后的收拾人心非常不利。

见孟恩远的头摇来摇去,陆建章心中冷笑。罪名?想找徐宝山的罪名还不容易?以前在北方替袁世凯捕杀政敌和反对者,他陆建章就没考虑过这个问题,“罗织罪名”这个词可不是他陆某人的发明,有的时候,甚至都懒得罗织什么罪名了,反正人一死就一了百了,难道还怕鬼魂去阴间喊冤不成?

既然孟巡阅使做了婊子还想立块牌坊,那么陆建章也不能让这位儿女亲家太过为难,于是便开始考虑徐宝山的罪名,但是不等他想好这个罪名,就听见会议室外头传来几声清脆的枪响。

“啪”

“啪”

这枪声在黑夜里听上去格外的清晰,拖长了尾音,让人一时无法准确的判断距离,而且枪声由稀到密,很快就如同炒豆一般,“乒乒乓乓”的在城里响了起来。

孟恩远急忙下令副官们分头去打听,好在他的东南巡阅使府里有几部野战电话,直通各处军营,这问了一圈下来,终于得知,是城西的张永成部队驻地传来的枪声。

“张永成想干什么?”孟恩远一急,当时就下令部队戒备,如果不是另外几人相劝,恐怕他还会下令将那名张永成派来参加会议的副官绑起来。

这么乱哄哄了十多分钟,然后更准确的情报传来回来。

“报告!枪声确实是从张永成的第五师驻地传来的,不过不是哗变,而是战斗,徐宝山说奉了孟巡阅使的命令,武力解除第五师的武装,张永成拒绝解除武装,结果就这么打起来了。现在,第五师的所有电话线都无法接通,根本没有办法和张永成说话。”

“啊?!”

陆建章闻言大惊失色,颓然倒回了椅子上,向孟恩远望去,见他正一脸愕然的向自己望过来。

“这个命令不是我下达的。我没有下令解除第五师的武装。”孟恩远一脸无辜。

“徐宝山这是假传军令,就这一条,就够枪毙他徐宝山的!”陆建章拍着桌子,声嘶力竭的喊了几句。

不过之后,这会议室里突然变得安静下来,没人说话,但是所有人都在思考同样的一个问题。

这南京的乱局,那真是剪不断理还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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