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诚深在次日上午收到李显的消息:“傅总,陈芸那边,似乎有点状况。”
他并没有放在心上,边系衬衫纽扣,边漫不经心道:“她的事,我没兴趣。她要是想要钱,给她就是。”
李显沉默了一瞬。
他有他的消息渠道。傅诚深虽然不再关心陈芸的下落,可他不行。
老板的事,就是他的事。老板抛弃的女人,他得负责善后。
他知道陈芸最近一直在赌,而且越赌越大,她现在生活的那个城市里,赌徒们都知道她,也都知道她有很多钱,经常有各种人,变着花样地勾她去赌。
而陈芸,向来是来者不拒的。
她赌术一般,运气也极差,十次里有九次都是输,之所以到现在还能维持奢侈豪赌的生活,全凭傅诚深给她的那张黑卡。
然而今天,李显要向傅诚深汇报的,并不是陈芸赌博的事。
“傅总,您最近,联系过陈小姐吗?“
傅诚深动作一顿,对着话筒淡淡道:“没有。怎么了?”
“可是,据我所知,最近有人用傅总的手机,给陈小姐发过消息,询问她在哪儿,还向陈小姐保证,会尽快接她回国。”
他话音落下的时候,听筒里只剩下轻微的电流声。
明明傅诚深什么也没有说,可光是隔着电波,李显就感觉到了气压临近了最近点。
其实,他在得知有人冒充傅诚深联系了陈芸的时候,就想到了洛希。
老板这么久不说话,想必也是跟他猜测到一块去了。
洛希最近和傅诚深住在一起,拿到手机的机会很多。除了她,不做第二人选。
李显眉心蹙起,心里有些烦躁。
不管是制衣厂还是房子的事,洛希明明都是占便宜的一方。她不知道感恩不说,竟然还变本加厉,利用老板的信任,背着老板做这种事,可谓忘恩负义。
他想到了好几种警告洛希的方式,每一种都足够让她付出代价,刻骨铭心记上一辈子。
唯一拿不定的,是不能确定老板对洛希的态度。
李显硬着头皮等了一会儿,见老板依旧没有开口的意思,心都快提到了嗓子眼,却不得不提醒傅诚深:“傅总,您……还在听吗?”
“嗯。”
傅诚深扣上了最后一颗扣子,又慢条斯理穿好了鞋子,出门前的装扮一切妥当,而他自始至终眼尾下压,黑漆漆的瞳孔里似乎酝酿着一场疾风骤雨。
他微微偏头,乌沉沉的视线扫过对面紧闭的房门。
那是洛希的房间。她把里面的单人床丢了,另外购置了一张床,之后就独自睡在这个房间里。
自然,他是不会和她计较这种小事的。
“然后呢?”
他没什么语气地开口,让李显摸不准他对这件事的态度,“陈芸,回来吗?”
李显一顿。
他昨晚得到的消息,c国这边的确有人已经出发,去找了陈芸,是江城警局的人,最近和洛希联系很多。
至于陈芸会不会如洛希所愿,被诓回国,跟着落网被抓,这就不在他考虑的范围内了。他所思所做的一切,都是从老板的角度考虑。
老板不希望陈芸落网,那他就要出手干预。
倘若老板无动于衷,他也乐得在一旁看好戏。
所以,在收到消息以后,李显心安理得地睡了一晚,估摸着傅诚深已经睡醒起床,才汇报了这件事。
可就在刚刚,消息更新,江城警局的人没能带走陈芸,等他第二次赶到陈芸住所的时候,已经人去房空,陈芸凭空消失了。
不管是江城警局,还是李显的消息渠道,都不知道陈芸是跟谁一起走的,又去了哪里?
关于陈芸的一切线索,再次中断了。
“傅总……”李显放低了声音,有些忐忑,“陈小姐她……失踪了。”
作为傅氏集团首席特助,他没能把陈芸的社会关系调查清楚,在她失踪之后也没有立即查明原因,制定补救方案,是他的失职。
傅诚深语气不变,又问了声:“陈芸,回来吗?”
李显隔空低下头:“抱歉,傅总,陈小姐暂时,无法回国了。”
“那不就行了。”
傅诚深示意他,通话即将结束,“这件事,到此为止了。”
电话就此挂断。
李显细细琢磨老板的语气,忽然意识到,他好像,多管闲事了。
老板的意思,似乎并不打算追究洛希,也不关心陈芸的下落。
那他特意打这通电话,不就是多此一举了吗?
李显抬手,不轻不重地给了自己一耳光:“让你多事。”
脸颊虽不至于火辣辣,也是疼得令他难以忘怀。
与此同时,洛希也从房间里出来。
她休息了一晚上,情绪好多了,也怀疑是不是自己太敏感,昨天发生的一切,都不过是巧合而已。
傅诚深说的其实没错,她这样一个普通人,没钱没势的,就算被绑架了,都没人给她交赎金的,别人算计她什么呢?
她这么想着,就有振奋起了精神,打算上午就去制衣厂实地考察,下午还要去挑选布料。
苏禾那边有乔源的支持,做起事情来自然是事半功倍。
她什么也没有,任何事全都要靠自己,而且还往往事倍功半,那就一点时间也不能耽搁。
必须笨鸟先飞。
只是没想到,一开门,就看见傅诚深站在门口,神色寡淡,眼底透出些晦涩莫名的情绪来。
他深深看了她一眼,语气淡淡:“要出门?”
洛希点点头:“去制衣厂看看。”
傅诚深没怎么在意地“嗯”了一声,转身往客厅方向走。
洛希这才意识到,他并不是专门站在这里等她,只是因为房子太小,一大一小两间卧室门对着门,他要出门上班,必须经过她的门口。
她不想跟他一起出门,刻意拉开点距离,装作想事情的样子,低着头,跟在他身后,渐行渐远。
他出门前,脚尖在门口一顿,语调平静地开口。
“洛荣泰欠了工人太多工资,你现在接手,恐怕不好善后。需要的话,我可以派李显去帮你,他在这方面很专业。”
洛希面容平静地笑了笑,眉梢间带着点冷意:“傅先生的意思是,李显先生会像处理上次那个坠楼工人的家属一样,很专业地对付制衣厂的普通工人?”
“专业”一词,咬得格外重。
傅诚深听出来她话里的讽刺,也没跟她计较,抬脚就走:“你不愿意,那就算了。”
洛希自然是不愿意的。
她虽然已经知道李显会去驱赶坠楼工人的妻子,根本原因是那个女人居心不良又贪得无厌,傅诚深并没有做错。
可她只要一想到李显带着一群人高马大的保镖,当众驱赶那个女人的画面,就本能地抵触。
在她眼里,制衣厂那些工人们,都是跟了姑姑几十年的老人,是看着她从小长大的长辈,情分自然不同寻常。
那些人里面,没有坏人,只有熟人,比亲人还要亲的熟人。
她怎么能让李显带着保镖,去驱赶他们?
再去制衣厂之前,洛希特意拐去了银行一趟。陆冉给她的拨款里,还剩下十万,她先取了五万,打算先拿给张经理,让他发给工人们,当作一部分工资。
都是要养家糊口的人,洛荣泰拖欠了那么久的工资,工人们肯定都急坏了。
她赶到制衣厂,看到原本以为会紧锁的大门豁然洞开,陈旧到油漆剥落的铁门不知道被谁整面拆了下来。
大门口上方,拉着巨大的横幅,白底黑字写着几个大字,触目惊心。
欠债还钱!还我们的血汗钱!
横幅下面则聚集了好多人,或蹲或站,姿势不一,每个人脸上都怒气腾腾的。
洛希仔细辨认了下,那些人里,年纪大点的几个,她都认识,是制衣厂的老工人。可剩下更多的是年轻人,她一概不认识,也不知道这些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这样的阵势已经出乎了她的预估。谨慎起见,她不敢走近,特意躲到有点距离的地方,给张经理打电话。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厂门口有这么多人?”
张经理听出来她的声音,整个人诧异极了:“洛希?你现在,在哪儿?”
“我在厂门口。”洛希抬头,看了下身旁的店铺招牌,报了个店名,“张经理,这些人是来讨要工资的吗?我带了钱过来,你帮我发给大家好不好?”
对面沉默了下,问她:“洛希,你带了多少钱?”
“五万。”
这点钱,却是有点少了。她根本没想到,制衣厂工人的数量会翻了好几倍。
她顿了下,补充道,“如果需要的话,我……还有五万,一起拿出来分给大家吧。”
“洛希,你等我一下。”张经理嘱咐她,“在我赶到之前,你千万,千万,千万不要往厂子那边走,一定不能让工人们发现你。”
洛希从他的话里,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忙道:“好。我不走。我就在店里等着。”
张经理是在半个小时后赶到。
就算他紧赶慢赶,还是来晚了。
洛希被过来买水的老工人认出来,扯着嗓门喊了一声之后,她就被一拥赶来的工人们团团围住了。
她极力陪着笑脸和大家解释,试图让工人们情绪不要那么激动。
可是,早就被洛荣泰坑惨了的工人们根本不给她解释的机会,只因为有人喊了一句:“她是洛荣泰的女儿,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十几个工人推搡着,一路把她推搡到了厂门口。
“欠债还钱!”
“洛家人不得好死!”
“还我们的血汗钱!”
“还钱!还钱!”
……
积怒已久的工人们不肯放过洛希,男人女人,老人年轻人,所有的人,不分青红皂白地把她围在中间。
她身上的一切都被蛮横地抢走,手表、钱包、廉价的装饰品,甚至连夹头发的水钻发卡也被人夺了去,扯得她发丝断了好几根。
刚刚取走的五万块钱很快就哄抢干净,工人们依旧不满足,变本加厉来撕扯她。
“她身上一定还有钱!”
“把钱藏哪儿了?交出来!”
“把她衣服扒了,看她还能把钱藏到哪里?”
……
场面乱成一团。
不管她怎么解释,怎么喊,嗓子都喊哑了,没人听她的。
只有无数只手,张牙舞爪地伸向了她的衣服。
洛希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却迟迟没等到工人们下一步的动作。
“洛小姐,傅总让我们来保护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