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居正的呵斥,表明了那白衣汉子的身份。
正是其侄。
那白衣汉子想说些什么,却被张居正的眼神瞪得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扭头,兀自脸黑生着闷气。
张居正看也不看自家侄子,垂首以示礼仪,请手邀道:“杨校尉,请!”
杨大眼刀回鞘,也不搭话,大步走入衙门之中。
张居正则率衙中各吏员随其后。
白袍汉子黑着脸,不经意看到那群提棍齐齐看向自己的皂袍人,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走走走,都走!”
“看什么?巡逻去!”
“今日若抓不足十个闹事异人,不准吃饭!”
衙内,二堂。
杨大眼大马金刀坐在了左首位。
没坐上首,是因还未撕破脸,暂时给他张居正一个面子。
毕竟这县衙时下是他的地盘。
不讲礼仪,不给好脸,是因张居正所作所为让他很生气,难以抑制。
张居正径直走向上首位,坐下后吩咐下人上茶,笑问道:“不知校尉所来,何事?”
“别揣着明白装糊涂!”
杨大眼懒得和他饶舌,毕竟这群文人出了名的嘴皮子溜!
“我只有两个问题!”
“先说第一个,你那侄子无官无职,何以私训健卒?”
说罢,杨大眼看向张居正,坐等其解释。
张居正伸手于身旁案上拿起早已饮过的茶盏,轻啄一口,笑道:“是我嘱托的。”
“我这家侄,原本是来接我家眷去往涿郡定居。”
“之前异人作乱,因我与都尉早有定计,便施计乱其内,方得以平息。”
“然乱虽息,却总有心怀怨恨之异人来城中闹事,城中贼曹衙役难以镇压!”
“原本,在下是准备遣人去虒溪,向校尉求援的,不过……”
“恰逢家侄来此,听闻此事主动请缨,在下便想着校尉军事繁忙,便将此交予他了。”
杨大眼点头。
异人作乱之事,他也知晓。
当时,他甚至已经点齐兵马准备前来平叛了。
没想到异人却发生了内乱,不攻自破。
后听闻是主公留计,杨大眼恍然之余,又深为敬佩。
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主公真乃神人也!
异人闹起事来,杨大眼深知其中令人头疼处。
加之这犷平守备营只听自己号令,仅靠贼曹的话,的确难以镇住异人闹事。
如此看来,这募兵镇压之措施,倒也说得通。
杨大眼点头之际,又蹙起没来,“你那侄子,无官无职而领兵,终是不妥。”
张居正点头,“校尉来了,家侄也该……”
“这样吧!”
杨大眼直接打断了张居正的话。
“将其编入我营中,任一军候,如此便可领一曲两百人。”
“那群皂袍,也入军籍,待异人事了了,就让他们入军营参训。”
张居正赶忙出声劝阻:“恐家侄难当大任,还请校尉另选贤能!”
杨大眼扫了张居正一眼,眸中闪过一丝狡黠之芒。
淡然出声,道:“刚刚他与我相击那一剑,颇有勇力,领二百人绰绰有余!”
“叔侄同效一主公,也不失为一段佳话!”
“就这么定了!还望平章莫要推辞!”
杨大眼的话,透着不容置疑。
张居正眼角一抖,再开口辩驳道:“家侄实在无心军旅……”
“如此勇力,上不思报国,下不卫家园,可算得男儿?”
“平章若再推辞,杨某怕是要心生怀疑,你叔侄二人于主公不在期间,是不是生出了什么别的心思!”
“令侄无官无职而领兵,此举,便当斩!”
张居正闭目,深吸一口气而后缓缓吐出,“就依校尉之意吧……”
端起茶盏,借着吹茶之举,忍不住摇头。
随之饮下一口苦茶,心中苦涩更甚。
与这般看似讲道理的莽人,却真是没什么道理可讲!
如今可倒好……
算计来,算计去,却把自家侄儿算计进去了,何苦来哉!
“我还有第二问!”
杨大眼开口,打断了张居正所想。
抬头看去,却见杨大眼正不紧不慢端起茶盏。
张居正只能也端起茶盏来,一边喝茶,一边静待下文。
杨大眼心里很舒坦。
主公爱猛将,人尽皆知。
张居正那侄子的勇力,绝不亚于自己!
将此人栓在军中,待主公归来,必然高兴!
一高兴,兴许就不计较自己此次擅自调军之事了呢……
最关键的是,看张居正吃瘪,他就莫名舒服!
“这第二问,是问平章,为何不救我那妹子!”
“我这妹子与主公之关系,人尽皆知,未来必是做主母的人儿,平章何以不救?”
“安乐异人胆敢图谋主母,这便是在无视主公之尊严!”
“再说,一群不知死活的异人竟敢兵围安乐,这不是在挑衅主公身为渔阳北部尉的威严吗?!”
“无论何种情况,都不该做着缩头乌龟,坐视不管!”
“若主公在,也必会剑指安乐!”
杨大眼口中言语,大义凛然。
便是堂中吏员,听之亦觉深受其辱,恨不能持剑入安乐,镇杀那群不知死活的异人!
张居正阖目,淡淡道:“私认为,为一女子,不值得调军。”
“且不说其中粮草损耗,若是战起,其中战损谁来承担?”
“此事,在下与兵部侍郎商议过,我二人权衡利弊后,方决定不出兵……”
杨大眼心里烦闷,就烦这群文臣扯皮。
直接起身,大手一挥,“别跟我提那刘知远!”
“谁不知你于他有提拔之恩?!他又岂能不唯你马首是瞻?!”
“我要出兵,你就说同不同意吧!”
张居正不紧不慢饮了口茶,“待都尉归来,若怪罪下来,谁又来担?”
杨大眼拍胸脯道:“我自一力承担!”
“好!”
张居正睁开双眼,眸中闪过精芒。
“那在下这就着令户部与兵部,粮草配合校尉!”
杨大眼摆手道:“粮草你们慢慢运,我先率军去安乐!”
说罢,杨大眼转身就走。
走至一半,突然停下。
因为他总感觉,方才的张居正有点不一样……
并不是不想出兵的样子,反倒很期待自己出兵?
于是乎,回头笑道:“张平章,此行,带你那侄儿走上一遭,不介意吧?”
也不等张居正应答,大步径直离去。
“唉……”
望着远去的杨大眼,张居正摇头叹了口气。
他又岂能不知杨玉那女子对沈续的重要性?
他又岂能不知,沈续是意气用事的义气人?
他想得也很简单,就是自己不担责。
谁承想,机关算尽……
莽人自有莽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