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雄在临渝守了二十多年。
从一介小兵，守到了执掌一城的军司马。
临渝城的居民，尽是此城守军的家眷，还有不愿再归乡的退役老兵们。
余雄的家，也在这临渝城中。
身后就是家，守军们自然会死守城池。
不过，仅数千乌桓骑兵就想攻下临渝雄关？
纯粹痴心妄想！
就算没有路经此处的渔阳尉协助守城，余雄也自信，可保临渝无虞。
滚石、檑木，作为边城，自是城头常备之物。
未雨绸缪，才可在暴风雨来临之后仍旧安睡。
于城头闲逛的沈续，甚至发现城头上支有几处锅架。
不用掀开锅盖，便知其中是油。
滚石檑木用光，若敌军未退，便需要烧火热油。
攻城战中，沸油一浇，那可真的是……
肉香，四溢！
城头上油锅中的油，没人会偷。
因为那口锅，不只是热油……
油没了，敌军若还不退，那锅中就会热上金汁招待。
金汁就是掺了各种毒药的粪汁，那玩意比不得沸油，顶多只能将人烫伤罢了。
但其中剧毒，沾之必要人命！
其实仅粪汁便可让人感染，更何况还有毒药？
沾之，无救！
前世，沈续据城抵御匈奴，这些法子都用过。
一场攻城战，必然是肉香飘来屎臭去。
那味儿……
简直了！
某些大城、雄关，还有真正的“金汁”。
那是比之沸油还要强上数十倍的守城利器。
融化铜铁而成汁！
那玩意儿浇下去，人直接就成灰了。
不过，用来对付人，就有些大材小用了。
铜铁之汁，主要还是用来对付云梯、巢车、攻城塔等巨型工程利器。
虽是木质器械，但这些巨型器械皆会蒙牛皮、包铁皮来防火。
是以，必须以金汁之高温方可迅速点燃。
当然，这些基本内战才会用到。
无论乌桓、匈奴还是鲜卑，攻城所使用的手段，更多还是围城。
致使城中守军断水、断粮，溃而降。
游牧民族若下决心攻城，那基本就是扛着梯子无脑傻冲。
仅汉一朝，便有班超、耿恭，以数百人而抗数万匈奴攻城，从而名留史书。
一是因为将领有智谋，二则因异族实在太过缺乏攻城之能。
临渝城下的乌桓，貌似想做扛梯子无脑傻冲的二愣子。
因为沈续看到，对方竟带来了长长长长的梯子……
傻冲，也得有资本啊！
人家数万人傻冲，或可行……
你这几千人，也敢傻冲？
都不够滚石、檑木砸的！
城下，几千乌桓煞有介事准备攻城。
城头，沈续则跟余雄嘲笑乌桓兵的智障行为。
所有人，都没有将这群想要攻城的乌桓兵当回事。
但当一个满身挂伤，浑身是血，宛如血葫芦的小兵扑倒在城墙上时。
众人的轻松心态，没了！
“胡子进城了！”
“城门……”
小兵话未说完，便咽了气。
惨叫，随之于身后传来！
余雄黝黑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敌墙城下，乌桓仍在装模作样的拼装长梯……
但身后城中，乌桓骑兵已挥舞着弯刀，于城中横冲直撞！
形势，瞬间逆转！
余雄一瞬间便想到了内鬼与叛徒！
长城关隘的城门，厚重不可破，只需几人防备便可。
最需要防守的地方，是城墙。
但骑兵肆无忌惮冲入城中，那肯定就是城门破了！
城门怎么可能破……
只能是内鬼、叛徒自城中开了门！
城门已开，现在再纠结城门已无济于事……
攻城的异族，和进了城异族，是羊与狼的差别！
余雄拔出腰间刀，赤红双目大喝道:“兄弟们，下城，杀敌！”
“吼！”
临渝城头上，所有士兵都红了眼。
毫无组织，就这么冲下去，不是找死？
裴行俨想拦，却压根拦不住。
沈续沉默。
余雄他们，没办法冷静，也没理由冷静……
因为城里，是他们的家眷！
冲入城门内的乌桓骑兵，并非城外捆绑长梯那群人。
而是埋伏在城墙下的另一拨人。
此时，城外那数千乌桓兵也不装了。
翻身上马，直冲城门而来。
了解战场形势后，沈续愈发沉默了。
两拨乌桓骑兵相加，足有万人之众！
这可不是民兵菜鸡，而是乌桓铁骑，精锐之兵！
这也不是犷平之战时的神兵天降，背刺突袭！
正面对抗，星火营不在，鹰扬营只有两千人……
难敌！
此刻，沈续心中天人交战。
摆在他面前的有两条路。
第一，于城上坚守，支撑到杨再兴洗澡归来。
乌桓兵要想上城头，得经过长长的阶梯，居高临下，这便是可守之险。
第二，自然是下城帮助余雄，护卫临渝的百姓。
但如果下了城头，那就再无险可守！
任何一个玩家，都不会有此纠结。
谁会为了npc拼命？
坚守就好了。
但在沈续心中，那临渝城中的npc，与真人无异！
所以，才会纠结！
如果可轻松击退，沈续绝对会让裴行俨率兵去助余雄一臂之力。
但，乌桓兵足有万人，且军事素质并不低。
若下城相助，仅凭鹰扬营这两千人……
胜，几乎不用想！
能不能坚持到杨再兴回来，还在两可。
折损，是沈续最不愿承受的。
鹰扬营在裴行俨的带领下，经历了大小数战，堪称精锐之中的精锐。
且因其的独特的带兵方式，某些方面甚至可与星火营比肩。
要知道，星火营可以说是亲儿子了。
将领，最猛的！
兵器，最好的！
兵源，最壮的！
就连待遇都是最高的！
一开始，沈续就打算将星火营打造成所有士兵都想进入的一支部队。
但裴行俨直接打破了这一潜规则。
鹰扬营的士卒，没有一个兵羡慕星火营，也没人想要加入星火营。
这是裴行俨的个人魅力所致。
这也表明，鹰扬营逐渐有了属于他们自己的“意志”。
沈续的“偏心”原本只属于星火营，现在也已然偏向了鹰扬营。
这足以说明这支部队在他心中的重要性。
因此，哪怕是折损一个兵，他也舍不得！
其实沈续已经表明了态度。
在余雄等人冲下城时，他没有表态，就已经倾向于不掺和了。
临渝，并非自己的城……
自己，只是路过而已……
“主公……”
裴行俨轻唤，但语气中却带着焦急。
他想请战……
沈续豁然扭头，看向裴行俨。
后者看到其眸中，尽是冷意。
一切尽在不言中。
裴行俨张了张嘴，欲语之言尽数化为一声叹息。
转身，走到城墙边，紧攥的拳头狠狠锤在墙头。
他知道，主公的选择是正确的。
可……
心里不是滋味！
“裴行俨！”
主公的呼唤，让裴行俨茫然回顾。
“命人死守登城马道与踏步，不容有失！”
“控制各处角楼，占据有利攻防位置！”
“你，带精锐于城下接应余雄他们……”
裴行俨听到最后一句，眸中精光亮起，兴奋抱拳道:“末将遵命！”
沈续急嘱咐:“切不可进城！”
“欸！晓得！”裴行俨应了声，于背后抽出一直背负的两支小锤，招呼众士卒。
“兄弟们！下城！接应临渝的兄弟去！”
沈续望着裴行俨离去的身影，无奈叹了口气。
死守城头，便无需在意登城马道、踏步。
下城接应则意味着分兵，拉长战线，风险陡增。
他不能残了鹰扬营，去逞什么英雄……
但让他眼睁睁看着余雄等人死在乌桓铁蹄之下，他也做不到！
下城接应，已是他心中所能承受的极限！
给临渝的守军们留个希望，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