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子城,是一座民不过千的小城。
前汉时,右北平郡是幽州西部占地面积最大的郡。
那时的管子城,在汉室安稳的怀抱中,由一座小村镇逐渐成城。
前朝,已成往事。
跟随前朝一起逝去的,还有右北平的领地。
数百年间,汉室对边境掌控力逐渐衰弱。
曾经的右北平,已被各游牧民族侵掠、瓜分至不足往昔领地的八分之一。
管子城,这座位于辽西边境的小城,自然也逃脱不了被异族侵扰的命运。
想活命的汉人百姓,只能被迫迁离。
现如今的管子城,已成了鲜卑、乌桓人的聚居地。
游牧的天性刻在骨子里,不喜定居,这管子城中自然也不会有太多人。
城中常驻居民,更多的是被抓来汉人奴隶。
而这座城,在这些游牧民族的心中,更多的是歇脚点。
直到……
两千余白马冲入城中!
城中的汉人奴隶永远忘不了那一天。
本来,他们的命运已经注定了。
也认命了。
惨无人道的奴隶生活,咬咬牙,一辈子也就挺过去了。
但那一天,两千白马占了管子城。
那个大嗓门的将军,进城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将城中的胡虏,全部斩杀殆尽!
那一天,城中的汉人奴隶,翻身成了这座城的主人。
然而,没高兴多久,数不尽的胡虏大军便把城围了!
管子城的汉人们,体味了一把,什么叫乐极生悲!
……
公孙瓒最近心烦意乱,很暴躁。
被迫困守一座小城之中,是他三十四年人生中,最大的困境!
守城,并不算是失败,只是战略性的防御。
但对于未尝一败的公孙瓒来说,这就是失败!
更何况,摆在眼前的形势,十分严峻!
城中,断粮多日。
早已开始杀马以充饥!
马,对于骑兵来说,就是命!
但在生死之际,马的命,远没有兵的性命重要。
至于那群被他拯救出牢笼的奴隶……
他爱莫能助。
虽说母亲地位低微,但毕竟是出身贵族,公孙瓒并不觉得那群劣民比他的马值钱。
他心中最关心的,只有两样……
一,兵马;二,杀胡虏!
有兵马,就能杀胡虏!
总而言之就是一句话,驱逐胡虏!
顺便升个官,提升一下自己的地位。
被困管子城,极度缺粮的公孙瓒,此刻心中只有一桩遗憾。
那就是当初一城的胡虏,没有留作奴隶!
如果那群胡虏留下,此刻能充口粮,也不至于现在只能杀马充饥!
胡虏能视汉人为羊,烹煮作食;汉之兵士为何不能像自己结义兄弟说的那般——壮志饥餐胡虏肉?
实在可惜!
公孙瓒很后悔,不止后悔没能留下胡虏做口粮……
还后悔当初的一意孤行,没听取守约之劝告。
当初,公孙瓒气愤于刘虞对异族的跪舔态度,在其制裁自己兵权的前提下,毅然决定率亲信义从悍然杀出辽东属国。
只为杀贼以报国,安民!
瓒率军出征刚出辽东属国境,便见张举、张纯等人率众劫掠。
果断出击,贼军兵败如山!
大杀四方之后,必然要乘胜追击!
裴行俭曾劝,辽西千里赤地,孤军深入容易被埋伏。
然而当时的自己被胜利冲昏了头脑,如何能听得进去?
当时,公孙瓒一心想着擒得贼酋,那亭侯便可再进一步……
三十四岁若封一乡候,那此生必有望县候!
男儿在世,谁不想搏个万户侯呢?
现在想来,着实惭愧!
当下,自己与守约若想突围,必然可轻松逃出生天。
只是……
“义之所至,生死相随,苍天可鉴,白马为证……”
管子城,城墙之上,公孙瓒怔怔望着夜幕中挂满的繁星,不停呢喃。
身边簇拥着几人,七嘴八舌的说着什么……
“公孙将军,何时突围,可曾想清楚了?”
“只要活着,就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对对对,切不可沽名学霸王啊!”
“闭嘴,这个世界背景没有霸王!”
“啊对!公孙将军,有句古话说得好,有朝一日龙得水,必令长江水倒流!”
对于那些话,公孙瓒充耳不闻。
这是一群在自己困守管子城后,毅然冲入城中的异人。
公孙瓒对异人并没有什么别样看法,毕竟当初自己在渔阳结义的兄弟,便是异人。
这群异人带来了粮食,他很感激。
但他们并没有带来希望。
他们只想将自己救出去。
然而,他公孙瓒若想要活命,何须人救?
他想要的,是这随自己一起困守孤城的两千余兄弟,一起出去!
不过,马都吃没了,想要突出重围无异于痴心妄想。
公孙瓒往嘴里灌了一口酒,心中无限落寞。
望着手中酒壶,不由发笑。
笑的是城里一粒粮食都没了,酒却数之不尽。
也不知该感叹这胡虏嗜酒如命,还是该嘲笑自己这以酒充饥,饮鸩止渴之举。
公孙瓒身旁那几名玩家,彼此相视,心意瞬间想通。
他公孙瓒不愿走,只是拉不下脸来而已!
既如此,那咱们就将他掠走!
待到“生米煮成熟饭”,这公孙瓒就会感谢咱们啦!
下定决心的几名玩家,决定说干就干!
“嘿!”
“啊!”
“哈!”
一众人,一拥而上。
然而,一众手无缚鸡之力的玩家,如何敌得过久经沙场之悍将?
公孙瓒腰间长剑未出刃,便打散了六名异人的合围。
醉眼虽朦胧,但眸子深处却是一片清明。
冷声道:“诸君何意?”
公孙瓒虽有此问,但其实心中已知他们此举之目的。
只是……
他公孙瓒,并非那贪生之辈!
一被公孙瓒抽打后瘫倒在地的玩家,哭喊道:“公孙将军,撤吧!”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啊!”
“越王卧薪尝胆,终三千越甲吞吴!来日将军再组三千义从,何不能灭乌桓,以报今日仇?!”
公孙瓒扶剑望天,冷声道:“诸位,离去吧!”
自己若走了,城中两千余跟随自己出生入死的兄弟,又该面临何等命运?
因自己的错误决定,害了兄弟!
何以偷生?!
又有何颜面回辽东?!
三千兄弟为了义气,赌上性命追随。
他公孙瓒,又岂肯做那负义之辈?!
大不了一死!
只可惜的是,如今战马已尽,军心也涣散……
临死之前,不能冲出城外拼死杀他几个胡虏,实为憾事!
只能傻傻坚守了……
也不知还能撑多久……
算了!
管他呢!
老子有这两千余兄弟陪着,黄泉路上也不寂寞!
“君候!乌桓营地突遭夜袭!起火了!”
一虚弱却惊喜的声音,自守女墙的兄弟口中喊出。
公孙瓒一时没回过神,顺着那兵卒手指方向,怔怔望向城外。
那里,火光已冲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