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1 章 61 拉斯维加斯

余天青执意让李记慈离开:“Andreas想见你。”

李记慈则认为该由他解决,“那就见一面说清楚。”

“不要见他。”余天青语气平淡,却死死盯住李记慈的眼睛,隐隐透着一股狠绝。

李记慈从来都怵余天青这样,越不说话事越大。余天青说他没心没肺,他倒像是知道自己头脑简单,也就身体招人稀罕,于是抱住余天青的脖子,亲吻落到他的脸颊。

“你是不知道回头看是件多可怕的事儿。要是没回头看,我本来可以接受普通的生活。我不是没想过这些年过去,你身边已经有了稳定的伴侣,但也没所谓,要是你身边有人,大不了我跟你耗,看谁耗得过谁。可你要是彻底不看我——”

余天青意识到自己有点说过了,连忙催他走,“不提这个了,你走吧。把戒指还你妈,跟她说声抱歉。”

谁能像他这样,拥有的时候排斥,失去又放不下,失而复得后还想用戒指禁锢住人,不许看别人。余天青不敢想象要是李记慈不愿意和他重新开始,他会做什么、又会不会像Andreas那样疯狂……

Andreas赶到房间,推开房门的那一刻,闻到空气中的味道,上次见面时的傲慢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愤怒到失态的表情。

“怎么是你?Keats在哪里!?”

余天青扭扭脖子,身上还穿着不合码的衬衫和长裤,“他去见他母亲了。”

Andreas并非真心想和一个比他大十七岁的女人结婚,他更期待的是,在婚礼当天给李记慈一个“惊喜”,他曾无数次想象婚礼上的李记慈:震惊、痛苦、后悔、愤怒……那张冷酷的脸上一定会流露出最鲜活的表情!既然敢向余天青发送那些照片,确实也不怕事情败露,搅得越乱越好。他知道再潇洒的人也不可能不介意这种事,而他会成为李记慈与余天青之间的一个心结,便如此恨他吧,反正恨和爱一样,都会纠缠一辈子。

只是余天青本该是受害者,却一副掌控全局的姿态。

余天青看着他漂亮的脸蛋说,“如果你还想要过好下半辈子,劝你买张机票飞到没人认识你的地方。永远不要再出现在我们眼前。”

只听惨笑一声,Andreas从腰间掏出一把手.枪,上了膛。

“我十三岁入行,一个人来到纽约,什么也不懂签了个垃圾经济公司。社会教会我人和现金一样,都有固定的价值,价值给到位就可以用来交易……烂透了、都烂透了!但我现在挺过来了,我拥有了大多数人一辈子尽全力也够不到的名望和财富。你不配用这种可怜的语气来谈论我的人生!”

在治安好的地方呆久了,做梦都想不到突然一人跑面前来,会像掏手机那样从兜里掏出一把枪,这种错乱感太强了,以至于余天青大脑是空的,也想不起害怕。

“没有人能比我更懂得珍惜我拥有的一切!你又凭什么?”

说到这里,男人突然举起了枪对准余天青。

余天青被逼到窗口,双手高举过头顶。他想起与王医生闲聊时聊到过一种反常识的心理现象,那就是小时候没有接收过善意的人,是没有被爱的经验的,那么当他成年后突然接收到爱的时候,这种新奇的渴望就会产生危险的化学反应,强烈到无法面对、患得患失到精神失控,最严重的情况下,不是没发生过因无法控制这种感情而杀掉给予善意的人的案件。施暴者就是有这样一种心态:善意出现得太晚了,为什么不在他最需要的时候出现,为什么不早些?

此时,房卡声突兀响起,门“嘭”地一下被推开,李记慈听到里面的动静后冲进房中。

“哥!!”李记慈叫他。

余天青不敢轻易发声激怒对方,心都提到了嗓子口——手机丢了,李记慈走后联系不上他,才不放心走远。

几秒后,李记慈已经穿过走廊抢到了前头,跑向余天青站的地方。Andreas像是猛然被推醒,感官突然回归本体,在李记慈破门而入、用后背对着他的这一刻,整个世界都褪去了颜色,他意识到自己就像是这两个人爱情中的一个跳梁小丑。

只不过几个月时间,他们就走到了一起,那么他处心积虑套住徐妃颖的目的又是什么?将做李记慈的爱人这个愿望一再降级到成为彼此的忘不掉的人,这份卑微又算什么?他们那么轻易地将五年时间一笔勾销,那么轻率地面对他的枪……

这是对他莫大的侮辱。Andreas对李记慈吼道:“你再动一下!我就开枪了!”

于是李记慈一下子定住,三人构成一个宽等腰三角型的点位,僵持不下。

李记慈道:“冷静一点,你是来找我的。”

Andreas哭着看他,“我爱你,我比世界上任何人都要爱你,Keats,你为什么不懂?你为什么不早点遇到我!?”

求不得的痛苦,余天青懂,可惜等价交换是不成立的。尤其李记慈在情感上很偏执,他不缺人爱他,偏要去追求一个直男,既是自己选的,那付出什么都理所当然,哪怕闹掰了他也不会觉得是自己吃亏。只是他连自己的付出都不当一回事,又怎么会被别人的爱意感动?

余天青几乎确定了这种仇恨的根源和医生所说的心理症状有相似处,冒险道:“你看到了吗,问题的根本不在我,而是轻蔑你的付出的Keats。我要是你,我就杀了他。喜欢他的人太多,你想想你能排的上号吗?只要他还活着,哪怕不是我,他也不会回头看你!”

果然Andreas持枪的手腕微微颤动,强忍着兴奋对李记慈说:“Keats,你听到了吗?”

李记慈沉声:“听到了。”

“在生死关头,才会暴露出一个人的本性。”他激动地摇晃双手,“可是我不会!Keats,我用命爱你!”

余天青讽刺道:“人在面对死神的时候才是最真实的,你有本事就让他证明吧,反正不管我的事。”

Andreas再一次举起枪,这一次瞄准了李记慈的胸膛,子弹上膛,余天青把心悬在了扳机上,只要李记慈有一丝躲闪、露出一丝犹豫,让那个疯子清醒过来……李记慈闭上眼睛,做出一个无声的口型,此时距离枪口不过半米的距离。

“你想跟我说什么?”持枪者反倒声泪俱下,一步,两步,像拥抱那样将枪杆抵住李记慈的咽喉,然后侧耳倾听。

李记慈在他耳边用中文说:“傻——逼。”

余天青终于走到了合适的位置,一瞬间爆发的力量,抬腿高踢踢中男人的后脑勺,脚踝勾住脖子将他撂倒,按住他右手。

枪被扣下后,像是扣着脖子的手突然松开了一般,余天青和李记慈不约而同呼出口气。

“Keats……”他还期盼地喊着李记慈的名字。李记慈蹲下来,抓住他的头发,一个巴掌把人脸颊扇得肿起来,又在裤子上蹭了蹭手,随即掏出手机打算报警。

Andreas发出极其痛苦的声音。听得人头皮发麻,有点像是那种动物濒死前的哀嚎。

余天青手上突然被一股力道挣脱,Andreas不顾手腕脱臼,强行用一个惊人的角度夺回了手/枪,这一次,枪口对准了他自己的脑门!

“永别了。”

砰——

随着这声近在咫尺的枪响,余天青侧头闭上眼睛,再睁开时预想中脑浆迸裂的惨烈并没有发生。

子弹射中了李记慈,肩膀或是胸口,看不清具体是什么位置,因为血是喷出来的,瞬间将一大片全染红了。

“阿慈!!!”

血。李记慈的血!?

余天青的眼里也像是蒙上了一层红雾,好像还没有从猩红色的梦中醒来,下意识后退一步,大脑暗示这是幻觉。

Andreas意识到李记慈在夺枪制止他自杀时,他下意识扣动了扳机,导致想救他的李记慈反倒被子弹射中。“Nonono...no....”他双膝跪地,缩成一团,嘴里发出不成文的音节,狼狈地爬向血泊中的李记慈!然而此时一只脚踩在他额头上,断了他的路。

余天青不懂得任何急救知识,他不敢碰李记慈。生命在某些瞬间,脆弱得像是一张泡在水里的纸,不小心就会弄破。于是只剩下死一般沉默。余天青给了Andreas重重的一脚,然后捡起地上的枪,用那坚硬的铁块用力砸向他的头颅!

Andreas痛得哇哇乱叫,余天青含着眼泪,看不清自己把人打成什么样,直打到对方的哭喊声渐渐弱下来,他的发条才像是走到尽头那样,停下来——

停歇也无法压抑内心深处那种罪恶的冲动。

棕发上沾了血迹,拨开露出金色的发根,只见头皮上有一道狰狞的血口子,Andreas趴在地上,早已失去了反抗的力气。余天青这辈子最盛大的怒火在恐惧的助燃下,彻底爆发,他嘶声吼道:“你他妈不是想死吗?你去死在我看不见的地方,挖个坑埋了一把火烧了,别连累我阿慈!”

其实他说什么Andreas压根听不懂,只不断在胸前画着十字,默诵祷告词。

即便这样也无法泄愤,余天青举起了枪——

“咳……”

这个微弱的声音将他拉回了真实世界。余天青回魂,丢枪,冲去抓住李记慈的手。

李记慈用力回握。

不会有事!于是他确信。

这一丁点默契,在这一刻是绝对的信心和勇气。

在救护车和警察赶来前,枪响就惊动了酒店人员,房间很快被团团围住。救护车赶来,李记慈被抬上担架,人已是半昏迷的状态,手却僵在了抓住余天青的手的那一刻。

徐妃颖赶来时,左脚赤足,右脚上挂着一个断了根的高跟鞋,她是现场最茫然的那个,未婚夫被警方戴上手铐押上了警车,儿子躺在担架上不省人事。

任何恩怨在生死面前都已经不重要了,余天青搀扶着站立不稳的女人,告诉她,等李记慈醒来。

“李记慈不会有事。”他的神情极为认真,不是在安慰她或是描述一种期待,而是称述一个约定的事实。

余天青坚信这一点,而信心是一种传递性的能量,女人也渐渐地止住哭声,拥住余天青,抽动肩膀。

医院。

等候室里进进出出,最后留下徐妃颖和余天青两个。

余天青早已打好腹稿,如果徐妃颖问起这件事的原委,就说是因为李记慈反对这桩婚事,Andreas恼羞成怒蓄意报复。谁成想徐妃颖根本没问,她好像已经忘了Andreas这个人,不,与其说是忘,不如说对他的称呼已经成了“蹲大牢的”。她甚至拿出她的婚戒想送给李记慈的主治医生。医生刚从手术室里出来吓了一跳,拒绝这份贿赂,并告诉她李记慈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现在需要直系亲属去办下手续。

徐妃颖就把自己的婚戒随手给了余天青。余天青端着这枚把他卖了都不够买的戒指,不自觉露出惊讶的表情。

“怎么?你搅得我太宝琴?”

徐妃颖说国语有口音,余天青想了想,猜她想说的是“你觉得我太薄情”。

“没有。我是想问发.票还在吗,在的话,我去帮您退。钱还是给您。”

徐妃颖自然从不考虑退换东西,她感慨:“你不图钱呐!那天在店里你原来是想挽救,是我错怪了你。遇到这种事你还肯陪着我仔,是很好的人。炮友能讲这份情义真是难得。”

在酒店遇到果然被当成炮友了。余天青吁了一口气,“哪里哪里,做炮友最重要的就是开心。”

“你对你对。我这辈子遇人唔淑,感情方面唔能教我仔,也教唔好。新闻讲我大都假,我前夫外头养五大洲靓女开联合国,照样被捧成钻石王老五,只会乱说我小三上位。”

眼前的女人和媒体里那个“恶女”不太一样,余天青这样想。虽然她确实算不上一个好妻子或者好妈咪,但如果人生中能有美貌多金、风流多情这项选择,有多少人会选前者呢。

于是余天青就顶着“仗义炮友”的身份在医院陪床,徐妃颖习惯了被人伺候,她根本照顾不来人,依赖余天青的话她每天只需要过来陪几个小时。李记慈的伤口在肩胛骨下方的位置,万幸人没事,也没断胳膊短腿,第二天傍晚,已经能坐起来轻微活动身体了。

余天青就是这时候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李记慈本来以为自己是尊贵的病号,可对上端粥进门的余天青感觉不是那么回事儿。余天青把门一锁,眼睛又肿又红,整个人像是快疯了一样,表情狰狞,如果现在揍李记慈不会落下残废的话,他会毫不犹豫在病房动手。

动物预感到危险,李记慈两眼一闭,好像又晕过去。

“行,你闭眼睛。”余天青磨着后槽牙,“你看到我想杀人的样子了吧?特可怕是不是?”

李记慈睁开一只眼睛,偷偷看他。认识余天青那么多年,他就没把脾气真发出来过。要命的是,余天青根本不是那种天生温柔没脾气的人,他有锋芒,却把那些刺儿都朝着自己,那自然任谁看都像是翩翩君子。

余天青自顾自道:“我也觉得可怕,我根本不是那样的人,李记慈,你他妈没告诉我跟你谈恋爱要变成另一个人啊!你怎么那么气人,为什么要救他啊!哪怕救人不需要你付出任何代价,我都希望觊觎你的人永远消失……更何况、何况你还差点没命!”

“哥,这不是我能控制的。当时事发突然,谁知道那家伙突然就要举枪自杀,几乎就在1秒内,哪有时间想。”

这下把自己最阴暗的心理暴露出来了,说出去的话收不回来,余天青低下头想,两颗心终究隔着肚皮,谁也猜不透对方在想什么,所以才会猜忌,才想要试探对方的底线。其实他理解李记慈的做法,无关任何美德,只是因为他知道这是李记慈的本能。

“我真的一点也不喜欢那家伙。”李记慈绞尽脑汁想出一个余天青生气的理由,“我连他全名叫什么都忘了。”

“就算是出轨我也不会这么生气!”西藏飞车党的教训真是喂了狗了!!

“啊!?”李记慈晴天霹雳!

“对!”余天青恶狠狠地说,“那都比现在强!你出轨大不了我也带个人回来,就在这里、在你病床面前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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