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2 章 42 北京

“快!用凉水冲!”孟梅娟指挥李记慈把余天青抱到卫生间,脱下上衣,用凉水冲刷他被开水烫伤的皮肤。

余天青是被打横抱起来的,他下意识搂住李记慈的脖子,但是很快就发觉,他这是当着母亲的面被李记慈公主抱了?

“我能走……”他变扭得不行。

现在只有余天青在关心公主抱的问题,孟梅娟举着淋浴头,眼中含泪,懊悔极了。冲完冷水,余天青皮肤的红肿彻底显露出来,肿起大小不一的水疱,和左边正常的白皙肤色形成触目惊心的对比。他迅速被转移到车上,送往医院烫伤科。

李记慈负责驾驶,孟梅娟坐后座,往最近的医院赶去,车内安静得不像话。余天青闭着眼,庆幸自己的伤势在短期内压下了母亲的情绪,给了她更多一点的时间思考儿子出柜这件事。

“天青……”孟梅娟嗓音颤颤,“还...痛吗?”

对于母亲来说,“痛不痛”这个问题的重要性终究还是压过其他的疑虑,暂居上风。

“不痛了,妈。”余天青确切地回应,“过段时间,皮肤就能重新长好。”

余天青深知自己对不起母亲的栽培,但这一次,他不想再说抱歉了。五年前他若选择家人、选择顺遂的生活,便应当彻底忘记前男友;若选择勇敢、选择自由的人生,便应当好好对待阿慈;然而人是最贪心的,既想要纯粹的爱情,又想要尊重、前程和普适的幸福。痛苦的根源在于他将自己的感情定义成一桩羞耻的丑闻,一边渴望,一边掩饰,源源不断地自我怀疑,可笑吗?可笑。

可惜吗?倒也不可惜。

最难改变的就是他人。哪怕是现在的余天青穿越回五年前对着年轻时的自己灌输价值观,他也不会被那些道理改变。有些事,除了自己想明白,着实没有其他的出路。 m..coma

到了医院,孟梅娟与李记慈一个去排队挂号,一个负责带余天青随时冲向病房。医院人来人往,余天青再一次被横抱进医院一楼,他心里还是难以抑制地羞耻起来。

“要不你还是背我吧。”余天青小声说。

“不行,会压迫伤口。”李记慈回答。他受伤的地方集中在,手臂、前胸、肩颈和脸颊。

“那让我下来!”余天青说。

李记慈便放下他,扶他去电梯口。余天青情商欠费多年,第一次敏感地察觉到了身边人情绪的变化:他刚才又拒绝了阿慈,阿慈会不高兴。

李记慈最讨厌“不自在”,没法被锁住,不管为了什么名义,他不可能成为一个“隐秘的爱人”。于是余天青在大庭广众下,用左手牵起李记慈的手,然后用力地,十指相扣。

在医院做出这种学生情侣一般的腻歪的行为,是余天青对自己前所未有的肯定。

电梯里的人都看着他们,甚至有人错过了下电梯的时机。

来到烫伤科门前与挂号的孟梅娟会和,李记慈扭头对余天青说:“我刚才在楼下是在想,回国后我是第三次把你送去医院了。以后不要再生病了,好不好?”

说得好似生病是人为能决定的,不过余天青还是告诉他“好”。

他们的手在孟梅娟面前,在医生护士面前,都没有松开。

余天青被推入病房,脱去衣服,身上被护士涂满白色的烫伤药膏,医生要用消毒过的针挑去水疱,会是一个十分磨人的过程。

“不要看……”余天青咬着牙让母亲和李记慈都离开病房,他不想将自己不好的一面暴露给爱的人。

孟梅娟在合上门的那一刻就坐在病房外的椅子上埋着头,肩膀一抽一抽的,像是被罚在教室外边不知所措的孩子。李记慈不由想起自己的妈妈,可能人们总觉得到了一定年龄就成了大人,但这倒更像是一种随时切换的社会身份,人长大后,任性的孩童,青春期少年并没有死去,而是隐藏在了那个变成大人的人体内,化为人格的一部分。

李记慈能够共情孟梅娟,所以他清楚有些事从根本上难以调和,不是对错的问题。

“天青的前女友安辛打电话给我,她说我儿子是个同性恋,我其实并没有很惊讶,早在天青大学那会儿,我就猜到了你的存在。”孟梅娟不甘心,她必须要找一个假想敌,作为情绪的宣泄口。“但我以前以为,这种事都是孩子家家闹着玩的,随着天青成熟起来,他会慢慢摆脱你的影响。他失联后,我找过单位,找到他的心理医生……天青这么乖的孩子,竟因为你得了抑郁症!”

“因为我吗?孟阿姨,您清楚。”

“你……”孟梅娟掩面而泣,无颜再欺骗自己,“也是我的错……他太乖了,也太孝顺……”

李记慈在她旁边坐下,并不打算从道义上说服,而是更像是公布一个决定:“阿姨,我会盯着余天青吃饭,把他的胃养好;每天给他按摩,缓和他的脊椎痛;趁着辞职,我想资助余天青做他以前没来得及做的事,比如好好玩一玩,或者考研,读MBA,什么都可以。”

学艺术的人,多少要在世俗里相信一点浪漫主义,又多少要保留一些骄傲和清高。李记慈不屑于说出“我爱他,请给我们一个机会”这样的话,哪怕对方是余天青的母亲,爱情在他心中是独立而私密的事,在这个世界上不需要来自第三个人的肯定。

他开出诱人的条件,像是伊甸园里那条叼着禁忌苹果的蛇——至少在孟女士眼中是这样的形象。

孟梅娟站起来,“我不会祝福你们。”

李记慈笑笑,有种礼貌的嚣张,“相信获得您的认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可以先请您回家吗?在余天青伤好前,他一定不想面对我们三人共处一室的场面。”

孟梅娟咬牙妥协,她当然知道自家儿子是最害怕处理尴尬的人际关系的,终究还是对儿子的在意让她选择先回家等候。

李记慈虽不讨喜,但他有很可靠的气场,不用担心将事情托付给他会搞砸。

送走孟女士,李记慈长吁一口气,生动形象地诠释了“表面稳如老狗,内心慌得一批”。等到病房门开了,他一个箭步冲进去,看到余天青上半身裹着白色的纱布,散发出浓厚的药味。医生开了外敷内服的药,叮嘱李记慈要每天涂药换纱布,早晚各一次,伤员一星期内不得沾水。

余天青这种程度的烫伤不需要留院观察太久,保险起见,他们定了四个小时的vip病房,房门一关,室内瞬间就安静了。

静得有些臊人。

余天青问:“我妈怎么同意走了?”

李记慈颇有些答非所问:“她很爱你。”

“……”余天青显然很不适应这样的说法,太美式了,美国家庭会把“loveyou”挂在嘴边,但在一个传统的中国式家庭,父母和孩子之间几乎不可能开口说爱。

但不管怎么说,不用同时面对李记慈和母亲,着实让余天青心里悬着的大石头放下了。

李记慈很想碰碰余天青包裹着纱布的右脸,又不敢用手碰疼他,试探了几下,最后选择用嘴唇在纱布上落下轻轻一吻。

“这回毁容了。”余天青没有用难过的语气,他受父亲的影响颇有些大男子主义,觉得男子汉就不该在意容貌,更何况这锅热水没有毁李记慈的容,他已经谢天谢地了。

“不会毁容,以后长出来的新皮肤会像白煮蛋那样嫩。”李记慈安慰他。

“哦,喜欢嫩的啊,”余天青故意说,“刚才医生跟我说长不好了,一辈子都要留疤。”

李记慈改口,“嫩得像小女生哪里好了?留疤更男人。”

余天青再忍不住,大声笑出来,他每一天都比昨天更喜欢和阿慈相处的感觉了,和五年前并不完全一样,却更有恋爱的新鲜感,爱情怎么能让人昨天还痛得心悸,今天就开心得咧着嘴角,宁愿让肌肉拉扯皮肤扯得疼?

“以后不要帮我挡。”李记慈耷拉着脑袋,用额头蹭了蹭他的左脸。“任何时候你自己都是第一位。”

“我也是想着自己,”余天青拍拍他的脸颊,“我不爱照镜子,看不到自己,而我要看的这张脸,一定要是最俊的。”

李记慈见他心情好转,如同武陵客忽逢桃花林,柳暗花明,李记慈忍不住往那张无血色的唇啜一口,本来碍着伤口浅尝辄止,余天青却大胆伸出舌头去够那浅浅停留的唇。

如此便不可收拾。李记慈管不得病床上还是伤员,附身扑上去,用力地,动情地吻他,余天青不自觉发出奶猫似的叫声,而后□□也跟着余天青的舌尖,一齐被李记慈含住了。

敲门声打断了旖旎。

余天青弹射躺平,将被子拉上盖住半张脸。

原来只是送饭的外卖小哥,李记慈定了丰盛的药膳,足足有寻常三个人的分量。

看着那一堆五颜六色的蔬菜和营养煲汤,余天青没什么食欲,扒拉了几口米饭就放下了。他进一步提出非分要求:“有老干妈吗?”

李记慈睁大眼睛,“什么?”

余天青问他讨要手机,打算搜个老干妈的图做科普。谁知李记慈顺势把手机密码告诉了他,说:“我感觉哥这次是认真的,所以我同意你做回我宝宝。”

余天青吓了一跳,“老、老干……”

李记慈接着说:“你可以登上我的任意一个社交账户检查,还有银行app。”

“什么意思?”余天青脑子转不过来。

“意思是宝宝可以检查我还有没有留着前任的联系方式、随时检查我的财产近况。”李记慈好多年没叫他“宝宝”了,但一开口还是熟悉的味道,叫得余天青脸红,当然现在脸红也不会被看出来了。

或许是在酒吧里再次被选择的幸运,或许是一只终于愿意牢牢抓住李记慈的手,到这一步,岁月似乎只是和他们开了个无伤大雅玩笑。他们终于学会笨拙地用自己的方式告诉对方:你是被爱的,你无需胆怯。

余天青象征性地翻看了他的手机,强作镇定地“哦”了一声,“我喝汤。”

“还要吃饭,吃完这碗米饭,还有这碗板栗小炒肉。”李记慈乘胜追击,增订余天青的进食KPI。

此时的余天青是个被爱情冲昏头脑的笨蛋,他吃一口就看着李记慈的喉结,然后说:“你也吃啊。”

李记慈嘴角一扬,压低嗓子:“你吃完,我就吃。”

丰富的男生寝室夜谈经验让余天青意识到这个吃不简单,他有些期待,很快就完成了这顿饭的KPI。

果然,李记慈亲了他一下,然后钻进了他的被子里。

“!李记慈!”真正实操起来,余天青还是吓得心脏砰砰直跳,打起了退堂鼓。“算了算了,这里是医院!”

李记慈闷闷发笑,“是不是觉得很刺激?”

余天青不敢将视线从门上挪开:“有人会进来……唔!”

余天青正好没有穿着衣物,方便李记慈用大手来丈量余天青的各个尺寸,在他的腰际捏一下,便会传来一阵闷哼。最后李记慈的鼻息喷洒在某一处……

被子底下传来好听的美音:“Babeforsure?”

余天青垂眸一笑,隔着被子虔诚地在李记慈的头顶敲了一下,“Confirm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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