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位假伯爷章明,犯到了顾湘手里,掀出了那一份来自内廷太监的,足以让朝野动荡的口供以来,顾湘就在村里暗中打探过那座十六年前的孤坟。
只村民们似乎都不大记得,说法各不相同,实在没得到太有用的信息。
这年头,日子不好过,天灾人祸无数,年年都不知有多少人埋骨他乡,大家对死人简直一点都不在意。
顾湘到是有条线索,墓碑上刻的字是她阿娘姜氏的笔迹……只是这事情实在繁杂,她都没整理好,就暂时没去问她阿娘。
到现在为止,顾湘也没同阿娘说过,她莫名变成了人家宫里皇帝的养女,还有她成了长荣郡主女儿的事。
顾湘也觉得自己这性子实在墨迹,不够爽利,只她总感觉,她阿爹如何尚且不知,她阿娘心里,多少有点数。
只到了如今这地步,不想聊也要聊了。
总不能等天下人都知道此事,她阿爹,阿娘还不知道,那可就真成了不孝女。
这日,天还不大亮,村外就来了母子两个,两个人风尘仆仆的,说是顾庄顾老五的表妹和外甥,这当母亲的十六年前曾经来顾庄探亲,后来儿子病了,她急得不行,却正好碰上个好心人,给儿子抓了一副药吃,总算保住了儿子的命。
这孤坟里的主,正是她的救命恩人。
他们母子也是打听了许久才打听清楚,本该早来的,只事情多,一再耽误,耽误到如今打听到顾庄要迁坟,就赶紧赶了过来。
老族长和族老们并不知道这里面的隐秘,也如招待其他人一般正常招待这母子两个。
“瞧着是个极体面,极老实本分的。母子两个都很是诚恳,可比前头来的那几个厚道得多。”
老族长和几个族老,对此次族中祭祖的大事,那是十二万分的上心。
前阵子老族长病了一场,虽说治好了,可总觉得精力不济,疲惫乏力,做什么都不起劲,可最近一说要祭祖,且是大祭典,他老人家一下子就仿佛焕发了第二春,腰也不酸了,腿也不疼了,顾记的流水席上,一口气吃了三大盘子鱼肉还嫌不足,四处同人夸耀,这要是换了三五年前,再多三倍的肉,也没有吃不下的道理。
族中要彻底整修祖坟,这更是天大的事,无主孤坟要是也能好好修缮,更是功德。
如今老族长可是很信功德的,对这事很是上心,从头盯到尾,结果前头出头过来认领那些孤坟的所谓亲眷,各自都揣着一肚子的小心思,到不能说他们就是骗子,可一个个的看着就让人闹心。
“那些全在打歪主意,不是想回咱村子安家,就是贪小便宜想多赚点银子!”
如今左近十里八乡,人人都羡慕顾庄的好日子,别村的老光棍们一大堆,顾庄连四五十的鳏夫都有人给说亲。
不过如今顾庄空闲的,无主的地,顾湘都给收拢到农场去,村里也再不轻易接纳外人。
也就是像那些正经的读书人,还得是读书读的好的,或者木匠,铁匠,有一把子手艺的,亦或是大夫,想迁进来容易,其他人可难得很。
村民们都是既得利益者,顾湘每年给村里赚的银子有定数,这多一个人,就可能多一个人分,大家自然而然就排斥起外人来。
现在能迁到顾庄定居安家,正经拿一张顾庄的积分牌子,简直成了很多年轻人的梦想。
这会儿有这么个机会能和顾庄扯上关系,谁还能不想套套近乎?试探试探?万一要是老族长好说话,真接纳了他们,他们岂不是赚大了?
纵然不成,多赚点银钱总是好的。
前头还有个自称坟里埋着的是他表姑父的继母家邻居的三舅爷,说是想就近尽孝,以后年节上扫墓便利些,希望族里能给他分块地,建宅子落户。
老族长:“……”
还有讨价还价,觉得十五贯太少了,不够用,至少要五十贯才能把坟修得敞亮!
“也不想想,是咱村里自己不能给他们修坟么,还不是想着若真能找到他们的子孙亲眷来做这事,能显得更体面,贪心不足,都是什么东西!”
和这些人比,今日刚到的这一对母子,就显得可爱得多。
人家一听族里还要给些资助,连忙道了谢,却是又委婉地推拒了。
这母亲姓崔,儿子姓项,叫项胜龙,母子两个都是早年就搬到县城去落了户。
崔娘子有一手好绣工,早年做绣娘赚了些银钱,儿子大了拿积蓄给儿子开了个成衣铺子,带着几个徒弟都帮着儿子做事,不敢说能赚多少钱,但也算过得去。
“恩人对我们母子有救命之恩,为恩人修墓,是我们母子该做的,贵村这些年照顾恩人的坟茔已是让我们感激不尽了,怎还能让贵村破费?”
老族长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一番,显然对这崔娘子和项胜龙是十二万分的满意。
顾湘也挺满意的。
这母子露了面,而且还有名有姓,说是在县城都住了小二十年,那肯定不能全是假的。
而且儿子还姓项,正好还和刘太监那叫项大虎的亲戚对得上。
顾湘的直觉,双方必脱不开关系。
老狗的消息网络,想必很快就能有动静。
顾湘眉目舒展,顺着老族长的话笑道:“还得说是老族长操持得尽心,事情才能办得这般顺遂。”
扎扎实实地恭维好了老族长,把他老人家送回去,顾湘回来时正好路过顾记外的竹林,就听见里面传来个温温柔柔的声音:“郎君这话不对,您不计较,我不能当没发生过,今儿坏了您的这袍子,我自当给您收拾好,还是说,您信不过我这手艺?”
“这,这——”
顾湘驻足,无语地转头走过去。
后头这吭吭哧哧说不出话来的,分明是她爹!
这要是自己钓了半天鱼,鱼饵竟把爹吃了,顾湘几辈子怕是都难忘了这笑话。
再一抬头,姜氏胳膊上挎着个篮子,不知去做甚,此时人也立在竹林外,显然同样听到了里面的声响。
顾湘心里一跳。
她只觉自家阿娘的眼神凶气颇足。
顾湘压低声音问:“怎么回事?”
“郎君去铁柱家喝酒,回来路上正好撞见崔娘子想小解……崔娘子吓到了,连抓带打地扯破了郎君的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