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谧的深林,渐浓的云海,微淡的天光。
随着太阳被遮蔽,茂密树丛下的空地失去光彩,变得灰暗。
四人站在山洞前,目光向前延伸,触及那片不可捉摸的漆黑。
脚下是一片象征屠杀的血迹。
柳若儿几乎忍不住要叫出声来。
真正站在山洞入口时,她才发现血不止洒得满地都是,连山洞内壁也溅满了血,把通往更深处的道路染上鲜红,像一朵朵石壁里绽放的花。
对于十三岁的女孩来说,这番画面着实太过血腥。
哪怕她已是修士,却向来极少见红。
可柳若儿终究没有叫出来。
她既坚强又聪明,知道这时候绝不能发出太大的动静。
所以她用力咬住嘴唇,颤抖着不让自己释放喉咙里的恐惧。
——没事的。
柳若儿在内心安慰自己。
她偷偷望向两位大人的脸,发现无论是顾无愁还是王厚甫,此时都似司空见惯般,除了目光有些沉重外,看不出什么特别的表情。
而楚解则捏紧拳头,死死地攥着裤子,低沉着脑袋,看不出是害怕还是悲伤。
“乌鸦。”
顾无愁低头看着地上的血,说道:“是人血吗?”
乌鸦想也不想,答道:“是,而且是很多人的血。”
听到这话。
楚解和柳若儿同时打了个颤。
老汉长叹口气,满脸都是遗憾:“虽然早有想过,但真正见到,还是太……”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
但大家都懂。
说是痛心也好,说是遗憾也好,说是无奈也好。
那些年纪如娇花般盛开的孩子们,就是在这里被夺去了性命。
不应该的。
他们还有大好年华才对。
想到这里,几丝真气从老汉体内不受控制地溢出。
“跟紧。”
王老汉重重地落下两个字,单手握住腰间刀柄,率先踏入山洞。
事情必须要了结。
他们今天来到这里,就是为了结束这场灾祸。
尽管尚且不知为何临山城的城主府和衙门要隐瞒这种事,但老王显然不在乎。
他只在乎自己的刀是否能斩下罪魁祸首的脑袋。
楚解深吸口气,在心里暗暗为自己打气,壮起胆子,跟上老王的脚步。
柳若儿还有些犹豫。
她盯着地面上的血,一想到自己的脚即将踩在这些血上,就觉得浑身不舒服。
再想到这些血就来自某些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孩子,她的脸都已和雪一样白。
“没事。”
顾无愁把手搭在柳若儿的肩上,说道:“留在这里更容易出事,你走在我前面就好,放心,不会有事。”
他的意思很简单。
他来殿后。
一切交给他。
柳若儿听到这话,脸色终于好转几分,轻咬下唇,然后点了点头。
……
……
山洞内壁的血越来越少。
地面上拖行的血迹也越来越少。
等到众人走了半盏茶的功夫,山洞内已见不着太多的血,只有零星的血花散落在各个角落。
柳若儿和楚解比方才表情要放松了些。
见不着血,总归能让恐惧消退不少。
但哪怕他们已安定下来,却还是没有回到先前那时不时插科打诨的状态,连对话对没有产生,只是各自走着各自的路。
顾无愁走在最后方,见前方三人状态都算稳定,便开始着重关注背后和四周的情况。
说实话。
山洞比他想象中要深。
并且与其说是山洞,不如说更像一条通道。
山洞内部的形状多变,时而狭窄拥挤,时而宽阔冗长,且洞内虽是一条路直通到底,但多有弯道和拐角,不似那些单纯用来避雨的浅洞。
更重要的是。
入口处不见端倪,但越是深入,顾无愁越觉得古怪。
山洞内壁开始变得不那么凌乱,部分石壁有被打磨的痕迹,而且自从他们进了这山洞,就很少见到脚边会有零碎的石头。
不寻常。
简直就像人们时不时会扫清庭院里的落叶一样。
似乎也有人时不时地清扫这山洞里的碎石。
难道妖也这么讲究?
还是说……这一切的背后,其实不止有妖?
念及此时。
一束稍暗的光从不远处投射进来。
顾无愁抬头望去,见到老王领着众人来到山洞的尽头。
尽头却不是什么宽阔的隐室,反而是一片光芒。
正如顾无愁先前所想的那样。
这里更准确地说是条通道,而不是普通的山洞。
问题是这条通道到底通往哪里?
答案就在几息后。
因为几息后,他们已跟着老王,走入那片光芒,走出这条通道。
……
……
蝉鸣声还是很聒噪。
浓密的灌木丛里簌簌作响,不知是什么东西在移动。
天上的云比先前更浓,遮住所有阳光,让世界灰暗了几分。
通道的尽头,是一片空地。
空地外围是更深的丛林,枝繁叶茂,杂草丛生,看着没什么人来过。
一阵临夏的暖风扑面而来,吹动老王的脸。
就在这个瞬间。
老王忽然双目圆瞪,容颜肃穆,当即把手横拦在两个孩子面前。
他几乎是用命令式的口吻喊道:“别看!”
可是已经晚了。
老王的反应很快,但两个孩子好奇的眼光更快。
他们一眼就看见面前那片空地上摆着多么可怕的东西。
骨头。
大量的人骨,雪白雪白的,被拆解得很干净,依照某种规律被摆在地上,似乎摆成了某种形状。
单看这大片白骨,就知道这里到底曾死去了多少个孩子。
楚解和柳若儿看不出那是什么形状,但他们能看出不远处的另外一样东西。
那是一朵花。
由孩子们稚嫩的头骨所拼成的,一朵雪白无瑕的人头花。
这朵花被一根漆黑的脊柱串起来,上面绑着金灿灿的丝线,每根丝线都连接着一块小巧精致的头骨。
这根黑脊柱就插在地上,大风一吹,头骨之间撞击出声响,很清脆。
柳若儿彻底怔住了,一屁股坐在地上。
楚解更是哆哆嗦嗦,嘴唇发抖,吐不出半个字来。
这一切已经足够可怕。
但最可怕的,还是不远处,安静端坐于空地中央的一道影子。
这道影子坐在骨头制成的椅子里,有着属于人类的一双腿,腰肢却比青楼里的头牌还要纤细柔软,胸看着像被压扁似的,又薄又短,再往上就是它的脖子。
那说是脖子,看着其实更像胸和腰延伸出来的部分,一路连接着脑袋。
它的脑袋又宽又扁,被中间的脊椎分成两半,一对猩红的眼睛在扁平的脑袋前端两侧,一张嘴裂开,占了半张脸。
没人见过这么古怪的人。
但如果不把它当成人,谁都能一口叫出它的名字。
蛇!
它除了有双人类的脚和一双布满鳞片的手之外,其余部分与蛇无异。
这赫然是一只蛇妖!
它当然察觉到顾无愁等人的存在,慢慢悠悠地放下了笔。
顾无愁这时才发现,蛇妖一直坐在雪白的画布面前,那笔上蘸着的是鲜红色的颜料。
蛇妖一放下笔,就吐出蛇信子,朝四人露出笑容。
“你们好。”
它开口,用温和的声音,吐出人类的语言:“请问有什么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