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前夕

老周公虽然顺利的按照自己的计划,成功的给了这些诸侯们一个下马威,但是在接下来商代这些诸侯的宴会上,老周公确实失算了。

在一场简单的宴会上,老周公摆上了热腾腾用麦粉所煮出的面条,希望这些诸侯能尝一尝,然后再借着这个由头,劝说这些诸侯同意天子用麦粉来偿还所欠他们的粟米。

当然,如果这些诸侯能够念着同族之谊,顾着打大社稷,主动提出再减免一些天子债务,那就更好了。

但可惜的是,老周公已经太老了,或许是由于地位尊崇,所以老周公一直无论是在京城还是在地方诸侯封国中,向来都颇受礼遇,几乎没人与他为过难,也使得老周公慢慢地成为了这盛行丛林法则的贵族圈,一头早就忘了该如何厮杀的老狮子。

对着这些同族后辈,周公也不客气,举起一樽酒对着诸侯道:“之前,天子派人送了磨盘、麦粉到你们的馆驿中,不知诸位觉得这滋味如何呀。”

本来按老周公想来,哪怕天子所赐的麦粉,这些诸侯们吃不惯,可诸侯们,总是要维护一下天子这位王族族长威严的。

到时自己便可借坡下驴。

但可惜的是,这些诸侯们根本就不按套路来,而是果断的就选择了掀桌。

听到这话,樊侯率先忍不住抱怨:tiqi.org 草莓小说网

“这,老宗伯,非是我等托大,实在是这麦子乃是下贱之物,这麦粉又如何能入得列鼎之食?况且这几年来关中虽说有些欠收,但还不欠了这几碗粟米饭呀,我等又何必如此作践自己”。

“樊侯此言有理啊,麦乃隶人之食也,岂是我等诸侯可用之物。“

在有人冲到最前头后,其余的诸侯也纷纷出言附和,更有甚者公然叫嚣:

“就是,谁不知道天子无非是想要拿麦子来搪塞我等的欠债罢了,所谓麦粉,不过就是欺人耳目罢了。”

是啊,老宗伯,非是我等非要与天子计较什么,实在是这粟米也是我等下辖国人,一年辛苦所得,若是不明不白的没了,这总要有个交代吧。”

“天子虽是天下共主,也是我等王族族长,但哪怕是族长,也总要讲个规矩,明个道理吧!

就是,堂堂天子使出这上不得台面的计量,也未免有失尊严吧。”

…-

这些诸侯根本就不按老周公事先准备的套路来,老周公问他们这些麦好吃与否,可这些诸侯却果断的死死的咬住麦子是低贱的食物,不配他们这些贵族食用。

一个个诸侯义愤填膺,纷纷在宴会上指责天子失德,要坑害他们这些王族诸侯,坑害他们的国人。

局势几乎完全失控!太久没有见过这场面的老周公,一时有些茫然无措。

眼见这些诸侯说话越来越口无遮拦,满是失望的老周公望着下面这些冠冕堂皇的诸侯,浑浊的老眼一一扫过这些诸侯,有些诸侯在面对这位长者的目头时,有些怯懦的低着头,有一些则淡然无所谓的迎面相视。

众生百态,不一而论,只是却都有一个共同特点,那就是这些诸侯,似乎都没有理解或者说不愿理解,老周公那篇堂棣之诗的苦心。

之前,老周公以为些诸侯,只是一时糊涂,只要自己这位长者教训几句,为他们点明心口,一切难题就可以迎刃而解。

但现在看来自己似乎错了。

怎么?大周的王族子孙,文王、武王的后人怎么成了现在这副模样,周公有些茫然无措,甚至是无助的望着这些大多身强力壮的诸侯们,他们年龄不同,面貌各异,可他们的身上留着的都是王族的血啊!

怎么,就就没有人多为大周社稷想想呢?难道他们忘了当年商朝灭亡后,商朝的王族是个什么样的下场吗?

武庚被周人彻底绞杀,箕子不堪受辱远逃朝鲜荒莽之地,几乎与中原断了音信,而只剩下了一个微子启,靠着出卖自己族人,换来了三王三恪的礼遇,但也被周人的诸侯困得死死。

这些历史别人不知,可是每一位王族子弟从小都是会学到的呀!

老周公一时间,心中五味杂陈,原本准备的长篇大论也顿然被堵在了胸口,吐不出去。

老周公有心斥责,却一时急火攻心,反而自己晕倒了过去。

接下来这些诸侯们拿出了堪比川剧变脸的本领,一个个痛哭流涕,哭天抢地,纷纷上前抱住了这位快被他们气死的老人。

而在这片混乱中,只有毕侯和韩侯始终稳坐钓鱼台,安然不动,哪怕在老助攻晕倒后,二人也是一个笑而不语,一个脸色木然,端坐席上,置身事外。

“这位老宗伯呀,一辈子被人捧,没有真正和人斗过,还真以为自己说几句堂而皇之的大道理,就能让这些诸侯俯首贴耳,若真这么容易,那天子又何必如此委曲求全?”

看着昏倒后,被一群像死了爹一样的诸侯簇拥,在中心的老周公,韩侯心中带着几分鄙夷的想到。

所幸太医来的也还算是及时,总之把这位老宗伯的命给救了下来,只不过一时半会是下不了床。

一场好好的劝诫后辈,要同舟共济的宴会,就这么不了了之。

等到老周公晕倒的消息传入王宫后,周厉王面无表情。只是吩咐孟子让王宫中的太医随时伺候着,并且又从王国中挑选了一些玉璧礼器,布匹和珍贵药材送到了周公的府上,叮嘱老周公好生将息。

而消息传到京城后,京城中的贵族中也是一片哗然,有不少人都要求天子惩处诸侯!

但却被周厉王以周公年迈,身子骨较弱,又与诸侯多年未见,一时情绪激动,方才晕倒为由,将此议压了下来,只是宣布大朝明日开始,诸侯可直接入王宫议事。

……

夜晚,丰城西部的馆驿中。

“这天子想要做什么?今日我等如此过分,这天子竟然也不斥责我等,是否不安好心?”

“这,应该不会吧,毕竟此次王畿内的诸侯,可来了大半,随身所带的甲士加起来也有5000之众,六乡国人中,有不少实际上早已经是我等的属民了。

天子若是想要除去一两个,还说得过去,他要想一次性将我等悉数除去,哼,除非他是想要将宗周彻底变成一片废墟。”

之前,周天子确实也有干掉诸侯的先例,但无论是倒霉的齐哀公还是作死的密康公,他们的封地根本就不在关中之内,在王城里也几乎没有什么影响,所以,当他们踏入王城后,生死自然就决于天子一念之间了。

可是现在这些封地几乎与京城鸡犬相闻的诸侯不同,这些如同生长在西周这棵大树上的枝蔓,一般的诸侯国们,在过去的近200年中,与西周这棵大树共生共存,从这棵大树上汲取的养分一点一点,侵蚀着原本属于天子的国人、土地。

曾经关中,那支对天子一人效忠的宗周六军,早就在这些诸侯上百年持之不懈的努力下,如虎贲卫一般被渗漏成了筛子。

分封制下诸侯世代拥有土地,而封地中的国人,也世代成为这些诸侯的臣民,如此一来,经过几代诸侯的统治,哪里还能指望这些曾经也是天子直辖国人的大周子民,还能再对天子保持多么大的忠诚!

后来立国不过三代人的郑国,在与周天子交手的时候,可是杀伐果断的很。

“不错,哪怕天子真要动手,我等又有何可惧?我等此次带了5000甲士,在京城中,也有不少支持我等的国人长者,若是天子真要动手,单凭三千心思不一的虎贲卫?天子除非是疯了!”

“可是这五千甲士有一半的还在韩侯手中,这若是韩侯率领的东部诸侯与我等不一条心,又该如何?”

……

灯火通明之中,诸侯们议论纷纷,而坐在主席上的毕侯,却是一副神游物外,双眼漫不经心地望着远方。

谁也不知道,在毕侯这风轻云淡的外表之下,心中是何等的躁动。

“先祖啊,曾经的屈辱,我终于有机会为您讨回来了。”

……

另一边,韩侯处也是热闹非凡,端坐在主位上的韩侯,望着位于自己两旁,一言不发的诸侯们,阴沉着脸缓缓开口道:“

诸位,毕侯送来的密信,大家也都看过了,不知各位可有何打算”。

列作诸侯皆无人应声,毕侯书信给的计划实在太过大胆了,大胆到已经超出了这些诸侯的心理预期!

大胆的让这些诸侯们根本都不敢轻易的下注,这些诸侯确实舍财不舍命。但是却也还没大胆狂妄到,可以想要战天子底线的地步。

所以沉默以对,自然就成了最好的选择。

无奈之下,韩侯只得将目光移到了地位仅次于自己的樊候开口道:〝樊侯,你认为我等该当如何。”

眼见自己成为了众视之地。

樊侯无奈地看着自己手上那份密信,略微思索一会后,再三斟酌后小心斟酌道:

“这,我等所要的,不过就是天子低个头罢了,若是逼迫太甚,万一,这犯上之名,传出去只怕会引来千夫所指,天下侧目啊”。

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别和天子作对,太危险了,退一步吧。

讲真的,樊侯对于这场姬姓王族的内斗大戏是一点兴趣都没有。

樊国远在在人皇氏时代有泰壹氏之后,传到尧帝时,在公元前2000年左右就有樊姓酋长樊竖字仲文到帝都屯丘(今河南清丰),参加废帝挚立尧为帝。其尧臣樊仲文后被封到山东西南立国为君,进入夏商时期迁入陕西长安东南,其后有樊仲氏。

由于在周人进入关中发展,并且在后来争夺天下的诸多战役中,樊国眼光很准,总是能站对队,加上实力也确实算是比较强的,便被周人保留,成为了周人在关中一个难得的非姬姓出身的高等封国。

深知自己地位是多么的招人眼球的,樊国素来做事就是秉持了低调低调再低调的原则,生怕被这些姬姓的邻居找到毛病,然后被一波带走。

“但可惜,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到底还是被强迫卷入到了这场王族纷争之中”,樊侯心中满是苦涩。

“韩侯,您看我们这应该如何呀?”另一位诸侯小心翼翼的问道。

在闭目思索片刻后的韩侯,最终还是下了决定,毅然道“箭在弦上,己不得不发,况且,我就不信天子还能把我们都杀了不成!?”

说完后,韩侯虎躯一震,环视着室内诸侯,低沉问道:〝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我等,愿追随韩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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