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季走了,匆匆忙忙饱餐一顿后,留下了100名点名交给方叔的虎卫后,毫不犹豫的走了。
姬静又回到了那个亭子中,浓重的葱爆味还飘散其中,姬静一个人坐在亭子里,颇为悠闲的享受着秋日还算明媚的阳光,那种感觉很舒服,舒服当寂静,不由得眯起了双眼,懒洋洋的有了几分困意,水面时不时被水中的鱼啊掀起了涟漪,溅起了道道金鳞的水面。
在他的身旁,除了一张精心绘制的牛皮地图外,还凌乱的摆放着不少竹简,都是老太史临走前特意留下的。
姬静认认真真的翻看了老太史留下来的这些资料,又在地图上进行对比分析后,有些头晕,因为他还是不明白这次,那位天子到底想要干什么?目标是谁?
“对付骊山戎族?”
这是姬静收到太史装病指示后的第1个想法。
对于向骊山戎族动手不奇怪,自从周人踏入关中这片沃土后,被人道消灭的戎狄部落,鬼知道有多少个。当然也有不少周人的城邑村庄被这些戎狄人摧毁,总而言之就是相爱相杀。
虽说骊山戎族似与周人的王族有颇深的渊源,但是这种几百年前的老亲戚,彼此之间又到底还能留下几分情谊?
况且,相比于足以让亲兄弟拔刀互砍的现实利益冲突,这种几百年前真假难辨的交情,又如何会影响周天子挥刀的速度?tiqi.org 草莓小说网
可是凭着方叔手上的几百虎贲卫明显不靠谱啊,倒不是说战力不行,对于虎贲甲士的战力压制,姬静还是很自信的,没办法,那些戎人的战力实在太差劲了,只是骊山方圆数十里,人家要是一心想逃,区区几百人,如何能够封锁的住?
哪怕加上戏国的军队也远远不足。
“继续收拾关中的诸侯?“
不可能!
哪怕西周时期的天子权威还算不错,继位多年的周厉王威信也还勉强能够镇服群雄,可要是再继续刺激诸侯,鬼知道会不会来一出上洛逼宫。
到底想要干什么呢?搞得这么神秘,方叔、申季、太史,再加上自己这个太子。
“究竟是何方神圣,竟值得堂堂周天子搞下这么大的排场,放这么多的烟雾弹。”
姬静很好奇,认真琢磨了一番,但可惜的是脑袋里有关西周的史料太少,实在搞不明白,不过没关系,不懂就要问,这个没什么。
身着着大兕之甲的姬白,很快便脚步匆匆的跟随北宫来到了亭子处。姬白看见了亭中等候多时的姬静后,遥遥的略一拱手,行了礼,便继续大踏流星的走上前去。
而之前就受了吩咐的北宫则在亭外便停下了脚步,对着在亭中的姬静,遥遥躬身一礼后,便乖乖地守在了外面。
作为与君王打交道时间最长的人,北宫深刻的明白,但凡君主在这种与世隔绝的场所,召见大臣谈话时,自己最好保持距离。
身为君主的贴身随从,揣摩上意是他们的必修课,一位优秀的奴才是必须要能够将主子伺候舒服的。
但同样,身为带有病态心理的君主,他们一方面希望自己手下能够理解自己的心思,将事情按照自己的心意办妥当,但另外一方面,他们又非常讨厌能够将自己的心事与秘密摸清的人,甚至恨不得欲除之而后快!
尤其是对于北宫这种与君王朝夕相伴,对君王的一举一动俗的不能再俗,却又死了等于白死的下等人而言,想要混的长久,就必须要明白!他们伺候的不是人,那是一头随时可能会吃人的猛虎!
尤其是在这个几乎没什么保密意识的年代里,一些不该传出的东西传出后,像北宫这种人,绝对就是第1个倒霉的人。
杀大臣,皇帝或许还要考虑影响,毕竟不说每个能够混到朝堂上的大臣,其身后各自都代表着一股不弱的势力,单说兔死狐悲这一条,就要就足以使皇帝慎重了。
可是杀像北宫这样的寺人,哪怕是最喜欢讲仁义道德的文人,也绝对不会发表任何看法,甚至还会拍手叫好。
当丞相李斯靠着宫内的关系,得知秦始皇对于自己那庞大的豪华车队不快后,乖乖的删减的车队的规模。秦始皇没有对李斯做什么,哪怕是至高无上的君王,也不能够以这种理由来处置自己的忠臣,但是他却战将那一天服侍自己,也是有可能泄露自己心情的所有宫人处死!
或许那一场杀戮,死人并不比被秦始皇坑杀的那170个方术之士与儒生少,可是他们的性命又有谁在乎呢?
人和人生来便不平等。
“见过殿下,不知有何事吩咐?”
入亭后,甲冑在身的姬白也不客气,略微低头,象征性的行完了军礼后,开门见山,一副很赶时间的架势,直奔主题:“殿下,有何事吩咐?”
向来注重仪表的翩翩君子姬白,看起来精神不太好,双眼有了些许的黑圈,而且身子骨看起来也消瘦了不少,少了几分俊朗,多了几分肃杀。
自从方叔离开后,姬白就算彻底进入了战争状态,为了防止意外,几乎是昼夜不卸甲,配剑不离身,瓶子里更是寸步不离军营,随时准备应付突发状况。
看着对面紧绷着神经,时刻准备为自己砍人的姬白,姬静心中有些暖意,一边和煦的笑着挥手请姬白入些,一边指了指在竹席上,摆放着的关中地图,上面还有一些淡淡的炭印。
“好了,白,没必要总绷着脸,先坐下,看看这个。”
姬白似乎稍微松了一口气,入席后,便专心致志的打量起来了面前的地图以及上面的炭迹。
东虢作为关中东部的守门人,以及天子平衡关中王畿诸侯的重要打手,对于丰、镐以东的情形还是相当了解的,至少比现在还只是一个5岁娃娃刚刚出来看世界的姬静了解。
姬白看着地图上那些淡淡的黑印,回忆着自己在东虢国典藏室中的资料:
“河西之地,北宽南窄,中有洽水,源于梁山,向东南注入大河,洽、河之间乃是韩、屠等国。
南方苪国立于洛、渭交汇之处,西邻洛水,南倚渭水,东与大河相望。
大荔戎在其西北,沿洛水而居。
此地乃是河西精华所在,虽只占了六百里河西之地的一成,却是精华所在,沃野粮仓。也是我大周立足河西之地的基点。”
“不过,除非大荔戎人叛变,按理来说应该不会有戎人能够南下至此。”
姬白略显疑惑的指了指标志着苪国的地方,自问自疑。
此时的河西之地,大多数地方确实都还相对荒芜,周人数百年经营,也只是沿着洛水以及大河分布而已。
即使在是周人力量相对密集的区域,各个诸侯国之间也往往有时十数里乃至数十里的荒地作为隔离带,完全可以为这些戎人提供出一条安全通道来。
只要这些诸侯打个盹或者是有点小心思,完全可以将戎人放入河西中部。
但芮国明显不用担心这个问题,首先它在河西最南端。想要在在关中诸侯的援军没有到达之前,就冲到此地,那么就必须要装备大量的骑兵才行,否则半路就该碰上周人的战车大阵了。
可顺着姬白的手指,姬静只粗略的望了一下,就确认如果戎人真的带着骑兵冲到了这里,绝对就是给大周送菜了。
无他,实在是芮国这块地方明显就是个口袋阵,三面都是水,地形又相当狭小,简直就是打包为战的绝佳场所。
这种地形根本就不利于大规模骑兵发挥,不说周人的水军可以来个三面包抄,单说芮人只要小小的将那些河堤撅开小口,便可以轻松搞出几十里的沼泽地,让这些骑兵生死两难。
反正芮人居住的地方绝对是高过水面的,不用害怕被淹。
再者在丙国的东岸,与其隔水相望的,可就是东虢国!
对于自己的老家都武力,姬白是有着强烈信心的。
随后,姬白又认真分析了一下渭水南部从东至西的杜、樊、荣三国。
这三个诸侯国从地图上看,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征,那就是两水相近之处,易守难攻,挡住了南方戎人北上要津。
尤其是荣、樊二国,他们几乎是和丰戎、荡戎共享一片流域的!
姬白说的详细,姬静却越听越纳闷,听着姬白在一旁滔滔不绝的介绍,姬静逐渐有了一个古怪的想法:〝难道说我那位父亲,打算一次性将关中这些数得上来的戎族全数拿下不成,这未免也太疯狂了吧!”
双线作战,本来就是兵家大忌,哪怕没有后世那么多的案例,可是周人对此也绝对是有着深刻教训的。
如果不是趁着商人那只令周武王、太公望都忌惮不已的战象军团远征东夷,周人的牧野之战只怕就真是胜负难料了。
如果一次性对这么多强大的戎人部落动手,万一失利,那下场,姬静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周人现在是关中大地的主宰不假,但却远远还没有达到生杀予夺,皆可由心的地步,否则,在之前的几百年里,哪里还容得了这些戎人与周人共同分享这片沃土啊。
一旦战争失利,哪怕这些戎人不可能在正面战场上抵抗周人,可是他们能逃啊!
关中的戎人部落都生活在大山脚下的平原上,除了尽可能地与周人保持距离外,很难说,不是为了在碰上强大的外敌(周人),无法抵抗时,逃入大山寻求庇护。
莽莽秦岭,是上天赐予关中的高墙,但同样也是这些戎人最后的庇护之所。
如果这些戎人逃入了大山之中,周人便几乎只能望山兴叹。
之后的事情,姬静己经可以想象到了,这些狡猾的戎人会以秦岭大山为依托,不停的对周人进行侵扰。
更要命的是能够在大山中立下脚跟的戎人,绝不会有老弱病残,他们都是健壮的战士!在族群生死存亡之时,连懂得礼仪廉耻的汉人,都会不得已的丢下老弱病残,让青壮年逃荒,又何况是本就有弃老传统的他们。
这些心中对周人充满仇恨又没有累赘的戎人,在山中站下脚跟后,接下来迎接周人的便是无休止的游击侵扰了。
他们或许攻占不下周人修筑的城池要塞,但是却可以肆意的破坏周人的农田,让周人疲于奔命!游击战,本就是他们这些不擅长农耕民族的特长。因为,只要需要,他们,就可以随时抛弃她们现在的居所。
而山地战也从来不是周人的强项。
以这个年代的军队装备来看,在残酷的大山没有将这些戎人彻底消灭之前,周人对于这些山鬼几乎没有任何办法。
周人昂贵的战车,在地形复杂的山林中作用有限,甚至会成为累赘。
周人精良的盔甲,也会成为消耗周人勇士体力的所在。
在茂密的丛林与崎岖的山道上,一身轻松,烂命一条的戎人,可以尽情的和周人的军队玩捉迷藏的游戏。
山地作战,绝对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噩梦!
曾经,苏联拥有着强悍到让整个资本主义世界都为之颤抖的钢铁洪流,可在阿富汗这个帝国坟场中还是被搞得狼狈不堪。
想到这些,姬静的小脸煞白,不由得出了神发起了愣。
沉迷于其中无法自拔的姬白,还在那陶醉的展示自己的学识。
似乎学问渊博的人总是有着极强的展现与,特别是当身份尊贵的人来向自己请教时。
直到觉得有些口渴后,姬白方才停下,然后气恼的发现是这位小太子已经走神了,于是非常生气的用手拍了拍剑鞘,表达了自己的不满。
对于一个尊师重道的民族,当你的先生在那里为你讲解知识,你传道授业解惑,你却在那里打吨,这种行为绝不可原谅!
清脆的响声,打断了姬静的沉思,也让姬静从幻想的世界中,感受到了现实的压迫。
入夜,已经戒严的镐京,宗伯府却难得的摆上了晚宴。
这年头估计是因为还没有房地产的缘故,为此五官的府邸规格堪称宏伟。
宗伯府占地面积足足有50多亩!其中不仅有池塘假山,小桥流水,更有一座五丈高台,名曰礼宾台,只有身份足够尊贵的客人,才有资格被请于台上。
宴会规模不大,菜肴也并不怎么丰富,两盘干果,一盘比豆腐还要嫩上几分的鱼生,再加一鼎炖了半天已然稀烂的羊肉还在冒着热气。菜肴规格并不能算高,但这场宴会级别却极高,因为身为中大夫的周浦,在这场宴会中也只有敬酒加菜的份。
灯光摇戈,在摆好的席子上,上首老周公,一改往日的严谨刻板,手中不停的举着酒樽与一个又一个客人,难得的谈笑了起来。
“老哥哥,你素好清静,今日如何,有了如此兴致,要请我们老哥几个共饮啊。”
略带嘲笑与粗鄙的玩笑之声响起。
周公却并未不生气,而是苦笑回道:“毛公啊,我等身居高位,平日行事自然要为百官楷模,不朋不党才是臣子之道啊”。
〝哈哈哈,比不得诸位老兄弟,这大司马坐久了,老革一个,不通人情,要是有不周的地方,还请几位老兄弟担待了,啊,哈哈哈。”
说完,坐在左手下席第1位的毛公便举着酒墫,遥遥的对着席中众人虚一敬礼,也不等他人的回应,便连饮了几樽。
以往颇为稳重的毛公,今日也难得地颇有几分军中无赖的嚣张之风。
对于毛公这番做派,其余几人也只是摇头苦笑。
甚至还不乏应和者,对面,与毛公关系素来亲近的荣公,看着毛公这略显滑稽的做派,左手有节奏的拍子案板,开怀道:
“毛公,当初先王还在时,你入朝觐见,天子在王宫中的设下盛宴,有几个不开眼的混蛋,看你是外人好欺负,结果,不仅被你灌醉了不说,还在王宫里上了一堂演武课。
好好的一场宴会,被你搅成了一锅乱粥。
然后,你就被愤怒的天子,发配到宗伯府来关了两个月的禁闭。
啊,哈哈。”
荣公颇有些肆无忌惮的说着毛公昔日的囧事。
引起一片哄堂大笑。
而毛公虽是老脸一红,口气却不服输,怒目的对荣么笑骂道:
“你又比我好到哪去?那场宴会里好歹老子是揍人的,你可是没少被老夫揍吧。啊,哈哈”
“哼,老子承认,打不过你,又怎么滴?真的,反正老夫又不稀罕这司马。,这司空一职老夫当的挺好。”
荣公故作不屑的撇了撇嘴,强口气还强硬,但却明显有些泛酸了。
哪个热血少年没有个将军梦,大司马这代表着打周最高武官荣耀的职位,是多少胸怀大志的贵族所追求的荣耀之至!
“唉,好了好了,这老毛子打仗、打人都有一手,当初先王要挑选虎贲大夫,比武论输赢,咱们谁没有被他揍过啊,唉,技不如人,也就只能指望子孙能争点气,着补一二喽。“
也被唤起了少年回忆的召公,颇有几分唏嘘的说道。
只是他的语气中,尤其是提到子孙着补,却多了几分自傲。
〝哼,装蒜,咱几个的后辈里谁不知道,也就你老召公的儿子还算有几分出息,像我等几个,唉,能守住这份家业也就知足了,哪还敢想其他呀?“
单公很不屑地揭穿了这个虚伪的老骗子。
“老夫教育得当,子孙成才,这是老夫的本事,怎么?你不服,不服,有种也把自己的子孙教好呀”,召公得意洋洋地挑衅着。
于是,引发了一阵白眼,像毛公甚至都抡起袖子颇有几分不分的,对召公后很是不忿的叫嚣的:“儿孙事,儿孙争,怎么样,来,有种,咱哥在给大家伙助个兴。“
看着不怀好意的毛公以及嘿嘿冷笑的其余人,召公很是理气壮的一屁股坐下,直接无视了,挑战得毛公,举起酒樽对着主位上的老周公敬了一杯后,才翻了个白眼回敬道:“老周公是来找咱喝酒说事的,可不是来打架的,再说了,老胳膊老腿的打,出事了谁负责?“
“哼,怂就是怂。“
看着召公缩回去后,毛公很有几分遗憾。
就这样几位老人说说闹闹,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后,宴会的气氛也活跃了起来。
坐在主位上的周公,看差不多后便举起酒樽,主人敬酒,客人自然也是要赶忙举起酒樽回礼。
清了清嗓子之后,老周公对这几位老兄敬道:
〝好了好了,诸位老兄弟们先干了这杯酒,然后也听我这个老大哥说几句吧。”
随后老周公带头一饮而尽,几位也自然是随着豪饮一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