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格兰威士忌在刻意躲他,但是想要找到苏格兰威士忌对他来说轻而易举。
雨宫清砚走进一家小酒馆,他站在门口随意环视了一圈,轻松捕捉到了那个独自坐在角落里的身影。
那是个少有人会经过的位置,店里的生意并不热络,所以那个人能独享周边的所有空间。
雨宫清砚的目光在座位下的琴包上一扫而过,而后重新将注意力放回座位里的那个人身上。
“苏格兰。”他出声提醒对方自己的存在。
那个穿着熟悉的蓝色外套的男人并没转头,但伸手拉开了邻座的那把椅子。
雨宫清砚心安理得地坐了过去。
他拄着下巴看着旁边的那个人,没说话,那个人也没有开口,于是这个本就冷清的角落仍旧保持着寂静。
无聊是这个世界所无法避免的,但是他竟然从中找到了一丝乐趣,或者说,从苏格兰威士忌第一次看穿系统的任务时,他就已经开始对此留意。
那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任务,能看穿那个无聊至极的只能说问句的任务的苏格兰威士忌正在触碰这个世界的本质。
他对苏格兰威士忌最初的期待只是挣脱漫画家的笔,但是在不久前的天台一别后,他开始期待苏格兰威士忌挣脱这个世界的枷锁。
毫无疑问,这将会为他在这个虚假的世界停留的未来三百余天带来难以想象的乐趣。
他能清晰地察觉到苏格兰威士忌对他的刻意回避,起初是不在意,后来是无所谓,现在则是终于生出几分探究。
要摸清苏格兰威士忌的全部设定是他早就拥有的计划,因为这有助于他更好地改写这个角色。
现在,他的计划仍旧不变,只不过目的发生了微小的变化。
“苏格兰。”雨宫清砚笑着说“猜猜看,我今天的任务是什么”
对方并没说话,甚至没有分给他一个眼神,这反而让他脸上的笑意再次加深。
这是他过去不曾见过的苏格兰威士忌,无论是最常见的那个代号成员的一面还是仍旧未知的诸伏景光的一面还是现在这种过去从未见过的对他漠视的一面,他都会生出兴趣。
从盛夏到早冬,历经两百余个任务后,他开始热衷于发现那个人身上不同的每一面。
他不确定这种现象是好是坏,不过他并不在意,比起自己,他倒是更想知道系统对这一局面的看法。
引导他注意到苏格兰威士忌,在他真的注意到苏格兰威士忌后却又因为莫名的危机感试图用其他人分散他的注意力,那是他第一次切切实实地摸清了系统的想法。
而现在,苏格兰威士忌不止一次地察觉到了系统的任务,甚至对系统本身的存在生出了探究,抱着看戏的心情,他很想知道系统现在是如何看待苏格兰威士忌的那个无聊的系统还会对苏格兰威士忌继续持有偏爱吗
在他发呆的这段时间里,邻座的那个人已经吃完了简单的一餐,
站起身,背上琴包向外走去。
一个熟悉的人影从他身后路过,却没有留下任何只言片语。
这是一个陌生的苏格兰威士忌,但是比起恼火,对于这种陌生,他更多地生出的是好奇。
雨宫清砚从来不知道原来自己可以有这么多耐心,仿佛永远都用不完。
他不紧不慢地站起身,离开了这家冷清的小酒馆。
诸伏景光回过头看了一眼,没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他松了口气,心情却并不轻松,他收回视线,继续向前走去。
他还有一个任务要执行,没有时间去应对那个难缠的家伙,他要把有限的时间放在更重要的地方。
他转身拐进一个小巷,前往他今天真正的任务地点。
完成任务后时间已经临近十一点,诸伏景光站在安全屋的门前,从口袋里摸出一串钥匙。
他看着手中的钥匙,或许是因为疲惫,他有些出神。
这两把钥匙,一把是他的安全屋的门的,一把是雨宫清砚的安全屋的门的。
对那个人的刻意回避就像是一个脱敏的过程,即使他已经做出了努力,但还是会在一些不经意的时刻发现那个人曾经留下的痕迹。
那个人察觉到了他的回避,并且开始莫名其妙地出现在他周围。
其实那个人过去就会自顾自地出现在他身旁,闯进他的生活,又渗透进每一个角落。
诸伏景光不知道这种刻意减少交集的办法能维持多久又生效几分,但是他目前没想到更好的办法。
他把钥匙插入锁芯,打开面前的那扇门。
客厅里没人,他松了口气。
他俯身换上室内拖鞋,把琴包放下,睡前他会对隐藏在其中的狙击枪做一次保养。
他径直走向卧室,正要推开门时手一顿,但还是推开了那扇门。
仍旧空无一人。
他哑然失笑,走进去打开衣柜,换了一套衣服。
那个人用短短几月就渗透了他的生活,除了钥匙、衣服一类的东西,留给他的还有一些下意识的想法和习惯,那些是很难迅速修改覆盖的。
他今天故意穿了那件那个人一向不喜欢的蓝色外套,但是真正见面后,那个人却并未如从前那样展露出不快。
诸伏景光仍旧不知道那个人为什么会讨厌这件普普通通的外套,也仍旧猜不透那个人的心思。
不过也无所谓,他已经学会了不去关注和揣度那个人。
执行任务之前他在路边的一家小酒馆随意吃了点东西,现在已经正值深夜,身上的疲惫似乎随着回到安全屋休整有所消散,他准备去煮点简单的宵夜。
诸伏景光在看清厨房里的画面时刹那间停住了脚步。
他看着那个熟悉的背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面对那个人时他经常会生出这种想法,仿佛有很多话可以说,但是却不知道究竟该说什么。
他现在仍旧会惯例生出那种想法,但是他现在可以强迫自己停止无谓的思考,因为他知道对现在的局面来说不开口才是更好的选择。
诸伏景光猜那个人其实在他之前就已经来到了他的安全屋,但是那个人的气息太过难以察觉,所以他直到亲眼看见才后知后觉地知晓。
他收回了已经迈进厨房的那只脚,退回了客厅。
他觉得自己今晚大概是吃不上宵夜了,不过这顿宵夜也不是必吃不可。
那个人手里拿了只杯子,诸伏景光一眼便认出那是他收在橱柜里的咖啡杯,不知道怎么被翻出来了。
那只杯子被递到了他面前。
“尝尝看。”
诸伏景光沉默了一会儿,还是接过了那杯咖啡。
几乎是深色的液体一入口他的眉头就瞬间皱起,但看着那双正注视着自己的深绿色的眸子,他还是将其咽了下去。
“味道怎么样”
诸伏景光委婉地点评道“还有上升空间。”
那个人笑起来,让他忍不住开始怀疑那个人是不是故意把喝杯咖啡弄成这种诡异的味道,事实上,他也的确这样问了“你是故意的吗”
那个人毫不犹豫地承认了自己恶劣的行径,笑着说“我就知道你会知道。”
诸伏景光不知道那个人又想做什么,他垂眸看着剩下的半杯咖啡,依稀在杯中的液体表面看到了自己脸上的思索。
他仰头将剩下的咖啡一饮而尽,又借此将脸上的表情全部收敛。
“我喝完了。”奇怪的味道在味蕾炸开,即使液体已经尽数咽下,那种古怪的味道也仍旧在口腔残留,他把已经空了的杯子递给故意制作出这种奇怪饮品的罪魁祸首看,口吻平淡“你可以走了。”
他不知道那个人跑来他的安全屋究竟是什么目的,从很久之前那个人第一次在他的安全屋里来去自如时不懂,现在仍旧不懂。
似乎真的就像那个人经常对他说的那样他不会懂的。
而现在,他也已经抽不出额外的时间和精力去搞懂一件大概并不重要的事情。
他肩负着责任,他的职责另有所在,一切都要为其让步。
“我没说过你喝完了我就会走吧。”
诸伏景光没说什么,越过那个身影走向水池,拧开水龙头,把那只杯子清洗干净。
哗哗的水声分散了他的焦躁,但似乎又造成了另一种焦躁。
“教我泡咖啡吧。”熟悉的嗓音在他背后响起。
诸伏景光关掉水龙头,用餐巾纸擦干杯子上的水珠,淡淡道“又因为是任务吗”
“因为老师是你啊,苏格兰。”
他擦拭杯子的手一顿,半晌,才慢吞吞地答道“哦,这样啊。”
“怎么样你愿意吗”
诸伏景光将那只杯子上的水痕擦干净,他想起仍旧放在钱包里的照片,想起和自己的安全屋的钥匙串在一起的另一把钥匙,想起挂在衣柜里的那些衣服那并不是全部。
习惯的确无法迅速消除,但是那些东西他可以直接清理掉但是他没有那么做。
他看着那只空空的杯子,恍惚间想起了北海道的那杯咖啡。
诸伏景光叹了口气。
“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