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绢帕子上绣有一只水鸭子，是鸭子正在河中游泳的画像，用的是劣质绣线，针法也稚嫩的很，俨然是自己五六年年前的手艺。
那是及笄那年，自己绣给家中娘亲的。
当时娘亲看了欢喜，说她绣的好看，还将帕子贴身放着……
将帕子小心翼翼捧起来，方氏颤巍巍摩挲上头的绣线，想象着娘亲拿着这方帕子的神态。
“你为什么会有这个……你把我娘怎么样了！”
方氏再次抬头，眼中多了些血红。
姜月讥笑几声，不屑道：“区区贱民而已，在我眼中犹如蝼蚁，懒得动手整治你们……”
方氏听到这话，略松了口气。
姜月话音一冷，接着道：“只要你识时务，管好你的嘴，你娘跟你哥哥就都没事。”
此话说完，方氏犹如被人当头棒喝，脸色苍白眼神绝望，周身都仿佛掉进了寒窑里，跟进来时怒气冲冲的样子判若两人。
她幼年丧父，家中亲人便只有娘跟哥哥了。
又因娘身子不好常年吃药，哥哥挣的钱多半都花在了药铺里，是以家中清贫，没能娶上媳妇，后来连她也被卖身进了这侯府。
她想在世子身边挣些体面，不过是想帮衬一下家里。
可若实在不能帮衬，她也不能连累他们呀……
姜月见她这样，眼中露出满意之色，身子微微前倾，低声道：“你哥哥如今在码头卸货，每日挣些辛苦钱糊口，很是不易，若有天不慎落水，你那个在家里等着拿药续命的老娘可怎么办呀？”
她语气怜悯，似乎真是心怀善意的话，听在方氏的耳中，却犹如惊雷。
方氏微微闭眼，老老实实在地上跪好了，一个头磕在地上，闷声道：“二少夫人放心，就算有天东窗事发，也是我自己跟世子妃的私怨，与旁人无关。”
……
此时的君兰苑，众人已经到处查看完毕，并无致命毒药。
侯爷斜睨了侯夫人一眼，暗怪她不该下令搜院。
侯夫人别过头去，全当没看见。
场面有些尴尬。
姜棉忽然走到东昌侯面前，一脸恭敬柔顺，“爹，如烟是二公子的贵妾，虽是在媳妇院中毒发，中毒之地却未必在此，没准在茗月轩便已染上毒物了。”
东昌侯一愣，微微低头思索。
侯夫人却立刻拍了桌子，喝道：“大胆！你还想搜承安的院子不成？”
蔚承平此时嗤笑一声，几步挡在姜棉前头，迎着侯夫人的目光淡淡道：“儿子的院子能搜得，为何二弟的院子却搜不得？”
他声音平淡，眼神也淡漠的很，却一句话将侯夫人的话头堵住。
侯夫人死死瞪了他一眼，还想再说什么，旁边却传来一声轻咳。
“夫人是当家主母，行事要一碗水端平，既然要搜，便一起搜了吧！”
东昌侯爷说完便起身，门口立刻有小厮侧身以待。
虽然他对府上死了个妾室并不在意，但这人死于毒物，却没在这院里查出毒来，他心里也有些旁的猜忌，只是面上没表露出来。
侯夫人只能起身跟随，走到门口时回头，冰锥似的目光扫了他们二人一眼。
二人却似浑然不觉，恭敬将他们送了出去。
“你真觉得，问题出在茗月轩？”
蔚承平目送那几个身影消失在门口，这才回头问姜棉。
她却已走到那个盛放雨水的陶瓷罐子旁边，用手轻轻抚摸罐子，低低道：“我拿不准，只是如烟……死的太蹊跷……”
那样一个鲜活明艳的性命，就在自己眼前死去，姜棉既心疼那个苦命女，又隐约感觉这事诡异，却想不出哪里不对劲。
此时已经到了午饭时辰，只是一场浩劫下来，府上主子们都无心用饭，厨房下人们也不敢擅自打扰。
碧珠将早已冷掉的茶倒了，见姜棉看着那陶罐伤心，便过去劝道：“奴婢还是将这罐子收起来吧，免得小姐睹物思人。”
说完她捧起罐子，手指接触到上头的凉意，鼻尖顿时一酸。
姜棉不舍得看了一眼，叹气道：“把罐子埋到院里那颗梧桐树底下吧。”
蔚承平顺着她的目光往外看，院中梧桐树上正繁花盛开，浓郁的花香中夹杂着淡淡的丝甜。
他瞬间明白了姜棉的用意。
对方跟那个如烟相处不过数月，却能如此为她着想。
对待一个苦命女尚且能如此，对她视为亲人的人，必能全力守护。
在血雨腥风的深宅大院中，这种心地纯良的人，太少。
越少，便越显得她珍贵。
想来那缕芳魂泉下有知，也是欣慰的罢。
蔚承平不禁联想到自己，若将来自己遇到难关，她会不会……
耳边回响当初这个女人要跟他结盟时说的话，他眼中多了一丝笃定。
碧珠领命出去了。
她将罐子埋好，收拾一番后便去了小厨房，想看看有没有糕饼之类的吃食。
看小姐今天这样，像是伤心坏了，勉强吃几口垫垫饥也好。
刚从厨房端了些糕点出来，碧珠身后便传来一声女音。
“我回来了，碧珠姐姐！”
玲珑回来了。
碧珠回身看到她，眼中现出一抹欢喜，随后又消失不见，一脸慎重的将她拉到抱厦里。
玲珑见她一脸古怪，纳闷道：“怎么了你？”
碧珠叹了口气，将最近发生的事跟她一说，叮嘱道：“一会儿你进去说话小心些，小姐正伤心呢。”
没想到自己离府不过六七日，便出了这么大事，玲珑一时有些恍惚。
她踟蹰一会儿，将随手挽着的包袱放好，眼中神色带了些思索。
“这事必有蹊跷……”
大夫说如烟是中毒，又查不出毒物，想来不过两点可能。
不是接触了非常罕见的毒物，便是有人故意投毒，且那人用毒手段高明。
能让大夫都查不到的罕见之毒，大多出现在偏远异族，或布满湿瘴之气的深山老林中，基本不会在中原出现。
那么就只剩一种可能……
她心事重重去面见姜棉，果然见对方神色憔悴。
刚想安慰几句，忽然闻到一股淡淡的刺鼻气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