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承平躺在床上，脸色惨白如纸，呼吸急促，枕边几片猩红格外刺目。
凉风透过窗户吹进来，竟冷得让人发颤。
他往日那双深邃明亮的眸子，此刻半睁半合，眼底有深深地黑色，消瘦的脸颊也愈发凹陷了。
庆云急的都快哭出来了，却谨记世子跟他说的话，只通知了姜棉，并没去告知主院。
玲珑赶紧给他诊脉，凝重的面色隐约透出寒霜。
半晌她才缓缓收起四指，看着姜棉的眼睛，“世子的药，被人动过。”
说完，让庆云将药渣拿来，果然从里头发现些猫腻。
庆云一听，又惊又惧。
“怎么会……”
他服侍世子多年，知道对方在府上处境，凡是入口之物都万分留意，更不用说汤药了。
就连熬药时犯困，他都是用力往柱子上撞几下头，强撑着精神守着。
姜棉见他不安，冲他压手安慰了下，沉沉道：“本世子妃信你，只怕有人见世子精神好转，又动了歪心思了。”
碧珠恨恨道：“哼，世子早上吃饭时还好好的，若不是被下药，怎么这会子就不行了……”
“玲珑，可还有救？”
姜棉捏着拳头，眼光灼灼的看向玲珑。
这几日她谨慎行事，就怕引起旁人怀疑，谁知还是被有心人算计。
想来不一定知晓玲珑的身份，而是见蔚承平精神转好，这才……
“世子妃放心，这毒性好解，奴婢先给世子催吐。”
姜棉点头，让碧珠和庆云在旁边做帮手，自己则去外间等着。
一刻钟后，蔚承平悠悠转醒。
听说此事后，怔怔的望着窗幔顶子，眼中露出郁郁的愤恨。
看来，对方是等不及来要他的命了，就为了这个世子之位，能让她亲儿子继承。
姜棉一进来，便见他这副神情，让碧珠等人退下，才轻轻走到床边坐了。
看着他的眼睛，缓缓道：“你不要灰心，从前敌在暗处，如今总算露出来了，只要她出手，就失了先机，你我就有机会。”
蔚承平微微错愕，侧目看着她的脸，只觉得这个女子眸光剔透沉稳，就这么静静地坐在自己身边，轻轻几句话竟让人心安的很。
心头异样又起，他挤出一丝笑意，附和道：“说的是。”
此事他们并未声张，只换了那药，重新按之前的方子熬制，蔚承平精神逐渐恢复。
只是几日不曾出院门，平时走得最多的，便是通往姜棉院的那扇月亮门。
看着那扇小门，庆云一边扶着笤帚，一边歪头想着，什么时候把那墙推了，世子跟世子妃住到一块就好了。
虽说世子还病恹恹的，但自从世子妃来了，这院子里一日比一日有活力，吃饭都香了，唯一美中不足……
几日后府上来客，上下一阵忙碌。
碧珠让人一打听，居然是二房人家里添丁，特来找东昌侯夫妇二人商议办宴席一应事宜。
“小姐，奴婢刚知道，这二房老爷跟侯爷早分家了，平时为人清高自诩，并不喜攀附，除了红白大事，很少登门，如今他家独子生了嫡子，二老爷说要开祠堂祭祖呢。”
碧珠心思活泛，长得也精神，嘴又巧，很快就将二房那边的情况打听来了。
果然，傍午过后，侯夫人身边的夏嬷嬷便来传话，说让姜棉去主院一趟。
此事蔚承平正躺在竹椅上看书，落日的余晖洒在他脸上，罩上一层淡淡的光晕，有些神秘，有些幽冷。
听见夏嬷嬷说只让姜棉过去的话，他眼角轻轻一挑，凉凉道：“祭祀是大事，回去跟母亲说，我夫妻二人都会去。”
夏嬷嬷一愣，正想说夫人体恤他病弱，就不让他去了，一眼便撞进了那双寒彻刺骨的眸子，竟是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走出那院子，她心里还在吃惊，自己活了大半辈子，竟连世子这一个眼神都没接住，想来是久病之人虚空至极，身上都带了邪气了罢。
翌日，除了有孕不便外出的姜月，东昌侯府诸人都来到祠堂门口。
幽深庄严的祠堂大厅，到处都是莹莹的烛光，四四方方的牌位整齐排列，仿佛在无声的介绍着东昌侯府百年的声望和权势。
东昌侯和二老爷并排在前，侯夫人和一个身穿褐色衣裳的中年妇人悄声说话，见姜棉身边的蔚承平站得笔直，身姿飘逸玉树朗朗，眼底闪过些疑惑。
但如今全家人都在，她也没说什么。
长辈上香磕了头，小辈们便一起过去。
小厮已准备好了蒲团和线香，每人分了三支，姜棉便低头祷告。
上一世她只进过一次祠堂，便是跟蔚承平成婚之日，只是那日她满心欢喜，根本没好好看过这个地方。
如今留心瞧过去，一块块牌位上那一串串名字，跟印象中的人逐渐重合。
忽然她发现身旁蔚承平袖中的手微微抖动，悄悄看他的神色，对方眼神幽深眸光闪亮。
顺着他目光看去，只见角落里有一块牌位已落了灰，在这些显眼的牌位之间显得毫不起眼。
上头写着“先妣蔚门云氏之位”。
姜棉心思一转，暗暗叹气。
东昌侯府这样显赫的人家，祠堂看管深有讲究，派的是府上多年的老奴，平日里祠堂打扫的一尘不染，有大事祭祀时，更是要仔细擦洗，蔚承平亲娘的牌位，明显许久每人擦拭了。
若没有主子授意，借给老奴几个胆子，他也不敢如此放肆。
想来，侯夫人没想到蔚承平还能撑着身子来祭祀，一时也没想到这档子事上。
祭祀完后，蔚承平脸色比来时难看了不少，倒真有点大限将至的样子了。
姜棉顺势说他不易久站，告了罪便陪他下去了。
看着她纤细的身姿陪着蔚承平走远，站在一群人之间有双眼睛带了些惊艳和贪恋。
蔚承安目送她远去，目光也没舍得收回来。
多日不见，姜棉跟换了个人似的，面若美玉眼眸柔美，身着素色衣裙依旧不掩秀美，举手投足间好似将他的魂都勾走了。
回到院里，蔚承平目光依旧阴柔，姜棉本想去自己屋，他却低声道：“你陪我过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