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钰没有说出他真正担心的是。
就算父王铲除了宁无恙,假如有朝一日登上了那个位置,最后还是有可能与北狄反目成仇。
到那时。
只怕北狄就会将父王合谋杀害过宁无恙的事公布于众。
别看宁无恙死了,可平安酒还在、皇家琉璃还在、马镫还在、香水花露水还有夏冰都在,甚至还会有马蹄铁……
周钰总觉得父王这一步棋,走得太自私了。
谁知。
安幕僚听到他的话,哈哈笑了起来。
笑声里透露出了嘲讽的意味。
“安先生何故发笑?”
“我笑世子看得太长远,竟忘记了,我们目下要做的,是让晋王府登上九五之位,至于世子担心与北狄打起来,那北狄不过是想要关外的几百里平原,等到他们闹灾的时候,能够来此过渡一下,给了他们又如何?”
安幕僚不以为意的态度,让周钰眉头紧锁。
但仔细一琢磨,也确实是这么一个道理。
可能是他太杞人忧天了吧。
“还有,世子,你要知道一点,这大兴天下,若是到了晋王与你的手里,它未来如何才与你们有关系,若是到了康王的手里,它就算是国运昌隆、万国来贺,那也与你们无关了。”
听君一席话,周钰豁然开朗。
都说商人逐利。
其实争夺皇位也要追逐眼前到手的利益。
“安先生,我懂了,假使北狄人真的想请我们帮忙,我也会暗中支持的,反正北郊猎场的一切事务,除了我以外,康王叔也在监工,出了事他才是最需要负责的那个人。”
周钰眼中闪过一道阴邪之色。
以往的他,虽城府极深,但一直心怀国家天下,自从当上晋王府世子后,便认为这大兴的周姓皇朝,有他的一部分,理应好好爱护。
方才听到安幕僚的话,才知道,为何父王对于那些贪官污吏,秉持着只要听话,便会收为己用的想法。
一切都是为了那个位置。
而只要能够抵达那个位置,这些问题,待到上位后再解决,又何尝不可呢?
另外。
北狄也没有皇爷爷所说的那般危险,需要时刻提防。
否则。
北狄也不必与晋王府联盟,直接挥师南下掀起战乱即可了。
“世子爷,送狗的主人来信了。”
正想着,门外传来禀报声。
周钰连忙让人将信纸送了进来,打开看完后,畅快大笑。
“果然如安先生所料一样,北狄人会自己动手处理这件事,同安先生一样,让我按部就班地配合宁无恙即可。”
从字里行间,可以看出北狄人对于铲除宁无恙一事,信心十足。
周钰纵然还有些惜才,但也不免好奇与期待起来。
十月初一那日,他也会在北郊猎场,参加这难得一遇的赏诗会。
亲眼看着这位天才诗仙陨落,也未尝不是一个好的结果。
……
“啊欠!”
跪在灵前往铜盆里添纸的宁无恙,毫无预兆地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
他吸了吸有些发痒的鼻子,赶紧别过头去。
“啊欠!”
又一个响亮的喷嚏打出来,鼻子舒服了许多,额头却冒起了一层虚汗。
“公子,你别在这里守着了,还是先进屋去睡一觉吧。”
云飞看不下去了。
公子原本就熬了夜,身体没有得到休息,好不容易睡了一会儿觉,起来亲自下厨,等着与华大师吃过饭,再去补个觉。
如今觉没补成,出了这档子事,不仅亲力亲为去查探各种痕迹不说,又在摆设了灵堂后,亲自来守夜。
秋雨夜凉。
云飞都担心公子这番折腾下来,生一场大病该如何是好。
“再坚持一下,等华家的人来了我再走。”
宁无恙知道人死如灯灭。
他在这里守灵,不过是安的自己的心罢了。
可放任华师的尸体,孤零零地在这里躺着,他怎么可能睡得着觉。
又过了一个时辰。
直到鸡鸣时分。
终于有华家的一辆马车,载着两个中年人还有两个不到二十的青年,来到了皇庄。
中年人是华易的堂侄,另外两个青年则是华家的旁枝。
按两个堂侄的说法,是两个青年,自愿过继到华易的名下,好让华易享受以后的百年香火。
除了香火以外。
他们还向服侍过华易的人打听着,华易生前有没有留下名著等物,他们作为继承香火的人,也好接管。
宁无恙明白他们的来意,是想要瓜分华师的遗产,登时气笑了。
“华师活着的时候没有选择后人过继,想必死后也不愿意有牵挂,我已经向陛下请求,将华师丧在皇陵附近,享受皇家的香火,诸位愿意在这里守灵便留下来,不愿意认这门亲戚也可以马上回家,谁也不会怪罪你们。”
华师若是想找人过继香火,早就像选择弟子一样,亲自挑选。
用得着等到死后,别人想当儿子当孙子孝敬吗?
真是可笑。
而对于宁无恙的说法,华家四人并不认同,两个中年人更是指着灵堂的牌位大喊大叫起来。
“堂叔,你在天有灵,睁开眼睛看看啊!这位金陵诗仙宁大人,居然要霸占你多年的著作,据为己有!”
“宁大人,你与我堂叔非亲非故,你如何能够替他作决定?我记得堂叔有一本记载着他修行心得的手札,那是要传给我华家的绝世珍宝,你是不是想霸占它,才故意赶我们走的?”
啊?
这都哪跟哪。
宁无恙都不知道华师还有一本这样的手札。
不过想到华师说过,许多权贵子弟想当他的徒弟,都被华师拒绝的事,再看这些肥头大耳的华家后代,想要找到手札的急切心情。
只怕是想吃人血馒头,将那手札卖予他人。
在这个节骨眼上,说不定还是西域国出了大价钱,才让这些华家人会如此厚颜无耻的当众敲他们的小算盘。
就在宁无恙准备动用武力,把这些扰闹灵堂的人赶出去时。
啪!
一记鞭响在两个中年人的脚下炸开,吓得他们跳着脚躲到一旁的同时,不忘记破口大骂。
“宁大人你不讲道理,实在是丢天下读书人的脸面!”
“我们一定要去告御状,拿回属于我们华家的一切!”
两兄弟对视一眼,梗着脖子一副不怕死的模样,手札不到手,誓不罢休。
毕竟那位西域来的商人说了。
哪怕是副本,只要让他们抄录下来,就能给华家十万两银子。
抄录一份十万两,多抄录几份卖出去,华家不就能富得流油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