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少女迟疑一下,转过了头去:“我、我叫灵机,你可不许告诉别人。”
“淋鸡?淋成了落汤鸡,这名字好像也不怎么样啊。”他故意打趣。
“什么淋成落汤鸡,我叫灵机,灵敏机智的意思。”那少女嚷嚷道。
“很机智么,怎么看不出来?”他小声嘀咕。
“哼,早知就不告诉你了,尽来取笑人家。”灵机有些着恼。
他哈哈一笑:“和你逗着玩儿呢,生气啦?灵机……嗯,聪慧机敏,果然是人如其名。”
“哼,再敢胡说,当心被拔了舌头去。”灵机似喜似嗔,横了他一眼。
“哎哟!”他一声轻呼,捂着嘴巴含糊不清,“我的舌头,我的舌头……”
“你、你这个坏家伙!”灵机这才反应过来,又羞又恼,一双粉拳不住打在他身上。
此后,二人便在镇子上住了下来,等着黄如松,只是青霞镇太小,他们又是少年心性,没过两日,便觉得气闷,索性出去游玩起来。
一路上,二人并肩按辔,说说笑笑,一股难言的意味也在慢慢滋生,似已忘记了游龙剑谱和黄如松的事。
但随着日期临近,二人踏上归途,他的心情也变得烦闷起来。任务还要继续,可等杀了黄如松,他就要和灵机分别了,到那时,二人天各一方,只怕再无相见之日。每每想到此,他的心头便沉甸甸的,似压着一块千斤巨石。
而灵机虽没有过分显露,但话语也越来越少,笑容也愈发勉强,他看在眼里,却什么也说不出,只能默默而行。
等回到青霞镇,一打探,黄如松果然已经归来了,二人五味杂陈,不知是喜是忧。
当晚他们又坐到了空明塔的塔顶上,清风习习,繁星依旧,两人谁都没有说话。过了许久,灵机忽然低声道:“其实……其实我可以不要那本游龙剑谱,只要能和你在一起。”
闻言他心弦颤动,张了张嘴,却半晌说不出话来。
灵机为了他,可以放弃游龙剑谱,可他却如何能终止任务,与她一起远走高飞,如果真是那样,非但他自己性命难保,灵机也必无幸免。身为白衣大人,他很清楚龙门的可怕,尤其对叛逆,更是绝不留情,不死不休。是以他只能双唇紧闭,望着远处的青霞山怔怔发呆。
见他久久不语,灵机的脸上一下子没了血色,半晌方才颤声道:“我知道,其实你并非为了游龙剑谱,而是……而是来杀黄如松的,对吗?”
他双手一紧,仍是一语不发。灵机脸色苍白,缓缓垂下了头。
塔上的风越来越大,一片黑云挡住了月光,天地间似乎一下子暗了下来。
灵机缓缓站起身,语声飘渺:“风太大,我要回去了。”说完便独自跃了下去。
他并未挽留,连动也不曾动一下,只是坐在那里,如木雕泥塑一般。看着她的身影渐渐远去,一股巨大的失落和莫名的痛楚,涌上心头。
那一夜,他坐在塔顶想了很多很多,却终未能解开这个死结。两天后他已不能再等,灵机也不想等了。
二人坐在小酒馆内,相顾无言。灵机憔悴了许多,良久方才轻声道:“我已经想通了,来此之前,你我本就不相识,可命运无常,却把我们奇怪的交织到了一起,缘分也罢,阴差阳错也罢,顺其自然就好,何必想那么多呢,你说是不是?”
“灵机,我、我实在有不得已的苦衷,其实我很想……”说到这里他无法再继续,端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
灵机也不再问,端起酒杯也喝了下去:“这第一杯,是为了我们相识。”
接着她又斟上了酒:“这第二杯,就预祝我们马到成功,各自得手。”他一声轻叹,再次一饮而尽。
“这第三杯,就、就祝我们以后还能再见,即使不能,也要把这段日子记在心里,不许忘记,好不好?”
看着她的泪水缓缓滴落,他心中一阵刺痛,唯有再次端杯,一饮而尽。
“我永远都不会忘记你,因为……我早已把你刻在了心上!”他喃喃低语。
灵机仿似未闻,伸袖擦了擦眼角,站起身道:“好了,话也说了,酒也喝了,我们走吧。”
“走,上哪儿?”他端着酒杯怔怔道。
“你杀黄如松,我夺游龙剑谱,然后分道扬镳。”灵机脸色苍白,故做轻松。
事已至此,他已经没有别的选择,当晚二人再次潜入游龙山庄,不多会便到了黄如松的住处,只是刚刚现身,就听一声大喝,数十道人影出现在四周,将他们团团围住,火把将庭院照得如同白昼。
“不好,我们中了埋伏!”他急忙拔刀,挡在了灵机身前。
一位气宇轩昂的中年人走上前来,正是黄如松,他面色威严大声道:“夕岸,你已是瓮中之鳖,还不束手就擒吗?”
“你、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他脸色一变,心念电转,还未及回身,猛的头脑晕眩,眼前一黑,栽倒在地。
“酒里有毒,是灵机出卖了你,对吗?”湖岸边,孟斧缓缓道。
“是啊。”东泊语声低沉,脸上却毫无怨色,反而带着一抹怜惜。
“后来我才知道,其实……其实灵机竟是黄如松的女儿,真名叫黄鹂,那一天她之所以去盗剑谱,是因为她的父亲,总不传她游龙剑的最后四招,说她根基不稳,以后再说,她一气之下,便想盗书自学,不料却鬼使神差的遇见了我,唉……”
他一声长叹,神色伤感。此时已然黄昏,夕阳的余晖倒映在湖水中,闪烁不定,显得愈发冰寒。
“那后来呢?”孟斧问道。
“后来等我醒了,已被关进地牢中,他们逼问我到底是谁,从哪里来,为何要杀黄如松,我当然不会说,说了就会死,我不是怕死,只是、只是死了,就再也见不到灵机了。”
叹了口气,东泊又道:“他们见我不肯说,自少不了一番折磨,可对我而言,那又算得了什么呢,反而使我心中轻松不少,再也不为将来烦恼了。黑牢里暗无天日,也不知过了多久,一次昏迷之后,我终于又见到了灵机……”
黑暗之中,他浑浑噩噩,从梦中醒来,忽然听到了一阵低低的哭泣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