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三十三 琴瑟得偕

孟斧一路飞奔,他当然知道老地方是哪里,山脚大青石后,远远他便看见了树后那道身影。

十多年前,涟漪便常常躲在那里,偷偷瞧他练功,如今小树已然长大,她也从一个懵懂的小女孩,变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只是此际,她仍如从前那般,站在树后,痴痴的望着孟斧。

四目相对,孟斧的心微微一颤,他轻轻的招了招手,片刻涟漪慢慢从树后走了出来,她怔怔的望着孟斧,一步步走到近前。

她双唇紧闭,内心极为忐忑,她不知道,今晚又会是怎样的结局,是天堂还是地狱,是幸福的开始,还是痛苦的终结,石碎真的能改变他么。

孟斧并未说话,而是抬手从脖子上取下了项链,握在手心,来到涟漪的面前,轻轻挂在了她的项上。

涟漪知道,这是块羊脂玉吊坠,十几年来,孟斧一直带着它,从未取下过。

她抬起头,呼吸急促,睁大双眸瞬也不瞬的望着孟斧,耳中听他轻声说道:“这是我娘留给我唯一的东西,现在我把它送给你。”

涟漪一震,似是明白了过来,猛的伸出双臂,紧紧抱住了孟斧,泪水再也无法抑制,喷涌而出。

孟斧也是心神激荡,情不自禁张开手臂环抱着她,颤声道:“对不起涟漪,我不该冷落你,更不该逃避,我、我喜欢你……我爱你!”言犹未尽,他那压抑多年的情感,终于得到释放,如溃堤的洪水一般,瞬间将他淹没。

当孟斧说出我爱你时,这三个字虽轻,但在涟漪的耳中,却是轰隆作响,不啻于晴天霹雳,为了这三个字,她不知等了多少年,几欲晕去。

曾几何时,年幼的她踏入了这个冰冷的世界,无助恐惧中,她见到了那张笑脸,如阳光般温暖的笑脸,从那时起,她幼小的心灵中,便萌发了要永远跟随他的念头。

渐渐的他们长大了,出生入死,相依为命,一路走了过来,她无法想象,如果失去孟斧,如果这个世界没有孟斧,那会怎样,哪怕多活一息,也将是她无法承受的痛苦,因为他们早己融为一体,超越情感,超越生死,成为她生命的全部。

实则对孟斧而言,又何尝不是如此,尤其在鹊儿死后,涟漪便是他唯一的牵挂,可想到将来,他只能把情感深埋在心,不敢表露,只为让她活下去,可石碎的一番话让他清醒过来,与其孤独痛苦的活着,不如和心爱的人一起死去,即便生命短暂,那也是幸福的。

想到这里,他的双臂又紧了紧,低声道:“就让我们同生共死,一起走下去,直到生命的尽头!”

“嗯,但这一次……你不许再抛下我!”涟漪泣不成声。

“放心,无论如何,我都绝不会再丢下你,绝不会!”孟斧的声音低沉而缓慢,无比坚定。

之后不久,孟斧便跟随出关的虎王项天啸出去执行任务,等到回谷,与涟漪相聚后,他又去找石碎喝酒,方知他去了滇南,已有好多日了,只能作罢。

滇南,地处大理边陲,与宋接壤。这里群山连亘,峰高林密,且潮湿闷热,多有毒虫猛兽出没及各种瘴气,与中原水土大不相同。

石碎到了之后,雇了一名当地向导,因为他要去的文州,座落在大山深处。

几番催促后,那向导却道:“你从中原来,对我们这里多有不知,现在正值夏季,雨水充沛,山林里多有瘴气,去早了也是无用,只有等中午太阳最烈的时候,方能勉强通过。”

听这么一说,石碎也只能耐心等待了。午时收拾好随身用具,两人向山里进发。

果然,那人所言不虚,只见古木参天,湿热蒸郁,地上堆积着厚厚的枝叶,不时还能见到些支离破碎的动物尸骸,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腐味,二人手持火把,缓缓而行。

出了深山,一条宽阔的河流蜿蜒而去,对岸依稀可见几户人家,向导轻车熟路,来到一处渡口,一名老者将他们摆了过去。

随着夕阳西下,当晚他们借宿在一户农家中。翌日早起,沿着河谷继续前行,一路上村寨渐多,或几十户,或上百户,散落各处,所见所闻,皆异与中土。

石碎只作好奇的样子,同向导攀谈起来,那向导也甚是热情,不厌其烦的为他讲解。

翻过两道山岭,午时两人到了文山州,石碎多付了些价钱,那向导连连称谢方去了。

走在街上,只见来来往往的人多缠着头帕,穿着无袖上衣或短裤筒裙,男子以青灰色土布为主,而女人的衣衫上,则绣满了鲜艳的纹饰,显得极为华丽。依据向导的讲解,石碎己能从不同的服饰上,大致区分出其所属族群。

文山州地处偏远,且是多民族混居,分别有汉、壮、苗、瑶、傣、布依等十多个族群,其中汉族,苗族、壮族人口最多,势力也最大。

虽然大理段氏政权在此设立了郡县,但天高皇帝远,民情复杂,难以教化,便只得实施'附则受而不逆,叛则弃而不追'的羁縻政策,以图安抚,使得这里更多以民族自决存在,而非府衙管制。

除了多民族外,这里的物产亦十分丰富,文山三七自不必说,丘北辣椒、富宁八角等,也都是广受赞誉。

而石碎此行,便与伤科圣药文山三七有关,是以经过集市时,他特意放慢脚步,仔细查看起来。

一片叫卖声中,他东走西逛,来到一处售卖三七的地摊前,几名带刀的苗族汉子正蹲在地上,起劲的吆喝着,而不远处,五六个商贾模样的汉人则聚在一起,小声交谈,还时不时的向这边瞟上两眼。

石碎刚到近前,那几个苗人已迫不及待的站起了身,操着一口生硬的汉语向他兜售起来,说他们的三七是如何如何的好,什么乳包、钉头、铜皮、铁骨、菊花心等等。

石碎不懂,拿起一块,只觉着疙疙瘩瘩,便蹲下来想挑一些。忽听一阵骚动,那几名汉人齐向一处奔去,他转头望了望,只见不远处又来了三个苗人,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还有一个少年,三人热的满脸通红,身上背着个竹篓,里面装满了东西,沉甸甸的把他们腰都压弯了。

那几个汉人奔上前去,七手八脚帮她们卸下竹篓,将里面东西倒在地上,铺了一大片,也都是三七。简单看了看,问过价钱,那几个汉人便取出口袋,各自装了起来。

见此,这边几个苗人的脸都寒了下来,相互使个眼色,便走了过去,也不管石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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