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斧也是一怔,未及细想,后面的少女突然转过身,低头快步走到照壁后,只余一片白色裙角,随风飘荡。虽没看到她的脸,但不知为何,孟斧的心却猛然跳动,一时间竟愣在了那里。
“六师姐,你认识陈硬?”旁边的众少年诧异道。
“陈硬么?哼,我当然认识。”那女子面带嗔色,忽又一笑,“他曾请我吃饭,不过我没去。”
听她说话的语气,孟斧这才想起,原来她就是当日在金陵仙葫芦酒楼遇到的那个姑娘,当时他只顾着自斟自饮,并未在意她的容貌,只记得有人叫她碧妍,正和几个富家公子在一起,举止有些轻浮,怎么此刻又变成了于光明的女儿?
孟斧目光平静,装作不识,便拱了拱手道:“在下陈硬,见过于师姐。
“呵,我们真是有缘,金陵一别,没想到又在这里相遇了。”
于春蕊望着他似笑非笑,“那现在我该如何称呼你呢?是该叫你陈师弟,还是……木头人?”
“木头人,这是怎么回事?其中肯定有原委,六师姐你给我们讲讲吧。”旁边有人起哄。
孟斧皱了皱眉,便欲离去,却被人拉住笑道:“不能走,你得告诉我们,为何要请师姐吃饭,是什么时候?”
孟斧被挡住去路,又不能动粗,只无奈道:“哪有的事,于师姐开玩笑罢了。”
众人哪里肯信,于春蕊笑道:“不要难为他了,我来告诉你们好了。”
“还是师姐大方。”众少年呼拉一下都围了过去,孟斧也只得停下脚步,要听她怎么说。
于春蕊拢了拢额前秀发,这才道:“前阵子我从峨眉回来,路过金陵时,正巧遇见有人在街头打架,两男一女,其中一个就是这位陈师弟,另外两个是兄妹,显然陈师弟不是他们的对手,很快被打倒在地,那个男的用剑指着他喝骂道,‘说,你为何这般死皮赖脸,三番五次的调戏我妹妹!’我转头看去,果见那女子长得很漂亮,怪不得我们陈师弟会这么……”
说到这里,于春蕊轻咳两声,似笑非笑,瞟了孟斧一眼,众人的目光随之望去,脸上皆带了几分鄙夷。
孟斧也不生气,也不争辩,只静静的听着。
于春蕊又道,“后来那男的见陈师弟总不说话,也不认错,便愈发生气,又喝道,‘你以为闭眼装死,不说话装木头人,我就会放过你了!哼,那你可打错了算盘,今天我非得狠狠教训你不可。’说着便提起剑砍了下去。唉,我那时虽还不认得陈师弟,但见他年纪轻轻,只因一时糊涂,便要断去一臂,心中不忍,于是出手挡了一下,后来……后来在我苦口婆心劝说下,又抬出我爹的名号,那兄妹俩方才罢手,愤愤而去,就这样陈师弟得了救,不顾伤势,非要请我吃饭,我怎么会去呢,只叫他好好做人,别再起什么歪念头,便离开了。”
“哦,怪不得叫他木头人,原来有这个缘故。”
“陈师弟平日少言寡语,没想到竟是这样的人,果然是不可貌相啊。”
“唉,人心不可测,说不定他在金陵见师姐美貌,又知道是于大侠的女儿,这才赶来拜师,想来个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妙,这招真是妙啊!”
“不会吧,若真如此,陈师弟又何必装作不认识师姐呢?”
“这就叫欲擒故纵,故作清高,正是情场高手的路数,你太年少,自然不懂。”
这些少年们正当青春,对这种事情极感兴趣,听于春蕊这么一说,各种奇思妙想,顿时议论开来。
对此,孟斧自不会放在心上,他知道于春蕊之所以这般编排,还是因为那天当众驳了她面子的缘故,为避免节外生枝,他只是淡淡一笑:“于师姐随心所欲,信口拈来,师弟甚是佩服,为正视听,也为了避嫌,日后在下自会对于师姐敬而远之,请大家共鉴。”说完他拱了拱手,便欲离去。
谁知于春蕊又道:“怎么我还未说完,你便要走,就像上次一样!”
听她语气不善,孟斧只得又转过身来,轻叹一声:“不知于师姐还有何吩咐?”
于春蕊望着他,目光转了转,忽又盈盈一笑:“没什么吩咐,你去吧。”
孟斧抬起头来,清风吹拂,他又瞧见了照壁后那片裙角,一闪而过。他心中微动,想过去瞧瞧,可众目睽睽之下,又怕落个轻薄唐突的口实,只得作罢,转身行去。
待回到住处,他再未出去,心中一直想着那道身影,当然不是于春蕊,而是她的师妹雪霏,看她的样子,似在有意避开自己,这是为何,难道她认得自己?这怎么可能,如今他在龙门中虽有些名声,可真正见过的人却没有几个,何况峨眉派他更从未打过交道,那这个素不相识的峨眉弟子,为何会有那般举动?真是怪哉,他百思不得其解,只能静观其变,心中暗自决定,以后尽量避免和于春蕊及那雪霏碰面,以防意外。
到了晚间,彭灿练功回来,看着他眼神有些异样,孟斧只当未见,洗漱过后,彭灿坐在床上终未忍住,低声道:“陈、陈师兄,上午于师姐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吗?”
孟斧微微一笑:“信则有,不信则无。”说完‘呼’的一声,吹熄蜡烛,转身睡去。
第二天他未去前院,只在住处附近摆摆样子,心中仍然想着那道身影,总觉哪里不对。他的直觉一向敏锐,尤其是这次,分外强烈,他甚至想潜到后院偷偷查看,可想了想,终未敢轻举妄动。
到了晚上,他躺在床上,心中默默念着雪霏二字,想起诗经上的那首《采薇》。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不知怎的他愈发心神不宁,辗转难眠,直到夜深,方才平静下来,渐至空明。不知不觉,已然三更,除了偶尔几声虫鸣,万籁俱寂。
‘啾啾啾……’
忽然,几声夜莺嘀叫传来,寂夜中格外清晰。孟斧陡然睁开双眼,心跳骤紧,他悄没声息的下了床,慢慢走到彭灿身边,一指点在昏睡穴上,这才穿上外衣,轻轻推开房门,闪身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