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一会,王扬帆悄悄退走,他要回去看看老爷是否出来了,有没有什么吩咐,而明月已经与这些少年玩成一片,气氛容洽,也没什么好担忧的。
他的离去孟斧瞧在眼里,这才略略放开手脚,一直玩到黄昏,他们这一组连胜两场,刘欣然方才作罢,临去时又一再约定明日再战。
待王扬帆派小厮将他带回,刘云蔚和乔盈画恰巧刚出院门,二人面带笑意,并肩而行,显然下午的赏画让他们关系又进了一步。孟斧肃立一旁,甚是乖巧,乔盈画瞟了一眼也未说话,他便跟在了后面。
当晚刘云蔚在府中摆下一桌宴席,说要为他接风洗尘,乔盈画盛情难却,只得应了。刘云蔚又找了些擅诗词书画的门客作陪,十余人济济一堂,谈笑风生。
酒过三巡,刘云蔚提出想请他入幕为宾,乔盈画面带难色,沉吟不决。
对此他心中虽然求之不得,但欲擒故纵的道理焉能不知。在座的包括刘云蔚皆精于世故,若答应的太快,岂不被人看轻,故尔才会如此。
另外幕宾的地位要比门客略高些,与主人也更为亲近,这不免引起一些人的嫉妒。他们想不通,这个布衣寒儒,初来乍到,为何会让老爷如此看重,一下子便超越了他们,就算有点学问懂些书画,也不至于此,在座哪个不是寒窗苦读,满腹经纶,凭什么就他受宠?各人心思不同,有的目光玩味,有的端着水杯,暗自揣度。
见乔盈画仍在斟酌,刘云蔚再次相邀,言语甚是恳切。下午两人在书房深谈,他才算真正领教了这位文先生的学识,甚是佩服,颇有相见恨晚之意,那时便有了将其收为幕宾的念头,但他心下清楚,似这等怀才不遇之人,多年下来要么愤世嫉俗,要么清高自许,前者当要敬而远之,后者尚可拉拢,但必须以礼相待,乔盈画显然是后者,所以才有了今晚的安排。
见刘大人再次出言相邀,众门客也不好枯坐,纷纷附和,劝他入幕。
见此,乔盈画不宜再拿腔作势,怕会弄巧成拙,于是便起身拱手道:“多谢刘大人及诸位看得起,只是奇峰一介寒儒,何敢仰扳,故尔踌躇。”
刘云蔚听他并未拒绝,只是谦词,挥手让他落座微笑道:“在座皆为儒生,天下孔门是一家,又何来俯就仰扳之语,先生实不必多虑。”
乔盈画轻叹道:“大人盛情,我非不愿,实是另有苦衷啊。”
“哦,先生有何难处,但讲无妨。”
“是啊,刘大人急功好义,定可为你解忧。”众人纷纷开言。
乔盈画略一沉吟,这才缓缓道:“实不相瞒,两年前我曾得过一场大病,缠绵数月,险些不保,后来幸得一位高人相助,为我诊治配药,这才挺了过来,那位高人非但医术了得,也极爱山水丹青,他对诊费分文不收,但对我的画却颇加赞许,为感恩情,当时我便发下宏愿,要尽其所能,作一幅《万里江山图》送与他,以表谢意。”
“万里江山图,顾名思义也知道必是一幅气势宏大,波澜壮阔的长篇巨制啊!可真是难为你了。”刘云蔚抚须轻叹,悠然神往。
“也谈不上为难。”
乔盈画神色淡然,“只是要想绘出这样一幅画来,不阅尽山川又怎么可能呢。胸有成竹,方能一挥而就;心怀天下,才能江山咫尺。杜工部曾言,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实则作画也是同理,只是他读万卷书,我行万里路罢了,是以我便带着僮儿四处游历,遍访名山大川,就是为此。前段时间我到了香山、龙门山,在那里流连多日,这才到洛阳城准备休息几天,添补行囊,不想误打误撞,竟与刘大人结缘,我自是倍感荣幸。承蒙大人垂青,就入幕一事,我非不愿,只是心愿未了,就算应了,怕也不能久待,届时岂不辜负了大人的一番厚意,却让奇峰何颜以对。”
闻言,众人皆一副恍然的样子,有的道,原来如此,倒也难怪了。有的说,大恩未报,确有苦衷啊。
议论中,众人皆转头向刘云蔚望去,要听他如何决断。其实乔盈画说这些还是以退为进,另外也为日后离去埋下伏笔,不然若突兀消失,怕会惹人起疑。
他之所以敢如此笃定刘云蔚会挽留他,自是因为龙门情报。下午二人在书房赏画交谈,他所言所论看似随意,却句句投其所好,正中刘云蔚下怀,令其顿生知己之感,这些当然不是巧合,皆是他细细揣摩,精心谋划出来的。
此刻听完解释,刘云蔚也是茅塞顿开,点了点头道:“之前我听王管事说,先生是因生活所迫,方才如此颠沛,我心中便有些不信。想以先生之才,何至于此,没想到其中竟有这样的曲折。那恕我冒昧,不知距先生动笔作画,大致还需多久?”
乔盈画沉吟道:“再有一年,应该就差不多了。”
“那就好办了。”
刘云蔚微笑道,“我请先生入幕,并非要禁锢先生,若有事先生自去便可,左右不过一载,却有何妨。再者说句实话,对先生的万里江山图,我也是万分期待啊。等先生游历归来,请务必到舍下完成此画,到时我与诸位也能先睹为快,就这么定了,先生勿再推辞。”
见他心意已决,众人皆顺水推舟,纷纷劝进。见时机成熟,乔盈画也不再迟疑,离席躬身道:“大人如此眷顾,奇峰岂敢再辞,唯命是从耳。”
“好好好。”听他应允,刘云蔚甚是高兴,众人纷纷起身道贺。
待重新落座,有些不满的见大局已定,只得按下情绪,反而着意结交起来。一时间杯觥交错,把酒言欢,甚是热闹。
欢饮许久,乔盈画辞行,本欲回客栈,刘云蔚却是不放,亲自安排,命王扬帆将两人领到一处幽静宽敞的房屋歇息。
一切妥当后,王扬帆说明日一早便会派人去客栈将行李取回,让他们宽心。
待王扬帆走后己近中夜,乔盈画吹了灯,片刻这才传音道:“如何,今天可有收获?”
孟斧摇了摇头,低声道:“我和刘大人的孙子交了朋友,玩了一下午蹴鞠。”
乔盈画微微一怔,随即赞许道:“好,做得好。”
他当然明白孟斧用意,与刘大人的孙子成朋友,以他为遮掩,比独个儿偷偷探查来的更方便,也不会引起别人疑心,而且还能利用他去一些外人不便去的地方,可谓一举两得。
他点点头低声道:“你先上床休息,注意动静,我出去一趟。”
“是。”孟斧应道。
乔盈画轻轻掀开窗子,隐身而去。虽然未说,孟斧也知道,他要去的必是刘大人书房,还要回客栈一趟,因为他们的夜行衣和刀都藏在那里,要先取回来。”
约摸一个时辰后,乔盈画如鬼魅般,悄无声息回到了房中,手里拿着包裹。
正如孟斧所料,他方才确是去了刘云蔚的书房,一无所获,又去了客栈,取回夜行衣和双刀。虽然刘府也有一些看家护院的武师,不过都是些寻常角色,以乔盈画的身手,他们如何能察觉。将包裹藏在梁上后,乔盈画也即上床就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