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眼前伤心欲绝的女人,孟斧的双眸中,涌现一丝深深的悲意。
这样的时刻他也曾经历过,知道失去亲人是一种怎样的痛苦,更何况她还要面对强敌,哪怕伤心欲绝,哪怕浑身发抖,她也没有放松手里的剑,这是个坚强的女人,就算以前不是,以后也一定会是,因为她的身旁再也没有遮风挡雨的大树,而她的身后却还有一个幼小的生命,需要她来守护。
“命是父母给的,但我想走自己的路,死而无怨!”
不知怎的,孟斧脑海中忽然想起这句话。是的,她曾那般不顾一切,做出自己的选择,现在可曾后悔?若时光倒流,她又会怎么做?这个问题,他也曾问过东泊。
“这么做,值得吗?”
“值得,虽然只有短短几年,但我并不后悔,相比以往,至少我的血还是热的,至少让我明白,除了冰冷和杀戮,这世上还有温暖,还有关怀,还有牵挂,手里除了握刀握索,还能拿起渔竿。其实生与死的距离并不遥远,有些人虽然活着,其实跟死了也并无多大分别,有些人就算死了,也会有人记着他,念着他,哪怕只有一个,也不枉此生了。”
孟斧在心中一声轻叹,终止了思绪,因为黄鹂已经擦去眼泪,抬起了头,她望着何逊,目光竟出奇的平静。
“掌……师兄,我想求你一件事,行吗?”
何逊怔了怔,勉强道:“你说吧。”
黄鹂看了孟斧一眼,缓缓道:“龙门竟然找来了,我自是难逃一死,就算师兄以大局为重,不便出手,但看在我爹的份上,还请留下平安这孩子,给她一块容身之地,等长大些,也不必告诉她父母是谁,更不要提及这些恩怨,就让她……就让她平平安安,无牵无挂,活着就好。”
说着说着,她眼晴一红,泪水又流了下来,但很快便擦了去,“行吗师兄?我求求你了。”
“唉……”何逊一声长叹,“师妹啊,不是我不答应,只是、只是这中间委实有难处,我也是心有余力不足,爱莫能助啊。”说着他连连摇头,一副痛心的样子。
丘忘山在一旁冷笑道:“留下这个孽种?你少做梦了,追魂帖上写的可是斩草除根,这天底下谁也救不了她。”
“不!你们不能这样……她还是个孩子,什么都不知道,我不想让她报仇,不想让她习武,只要让她活着就行,你们不能如此残忍……你们不能这么对她……”黄鹂面色惨白,绝望的哭道。
“如果我说可以呢?”一直未说话的孟斧忽然道。
闻言几人皆是一怔,何逊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孟、孟大人,您说什么?”
“我说,我可以不杀这个孩子。”孟斧语气平静。
丘忘山忍不住,结结巴巴道:“大、大人,追魂帖上可是写明了要斩草除根,若、若私自留下活口,那回去、回去可如何交代啊!”
“我做的决定,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操心。”孟斧语气冰冷。
“是,大人,属下多嘴,属下多嘴。”丘忘山脸上变色,赶紧退了两步。
孟斧转过头望着何逊道:“何掌门,听了这女人哭诉,我倒动了恻隐之心,一个孩子而已,如果留下她,你愿意收容吗?”
“这……”何逊脸色难看,嗫嚅道,“孟大人,您别说笑,龙门的规矩我虽不清楚,多少也知道些,若留下这个祸根,我游龙山庄如何担待得起,就算、就算大人宽宏大量,心地仁慈,可、可难保日后龙门不来找麻烦,到时大人自然无虑,可我又该如何交代呢?”
“如此说来,你是不肯了?”孟斧淡淡的道,目光深处闪过一丝寒光,原本他不想牵连别人,可这么自私卑劣,毫无担当的掌门,却让他极为厌恶,杀心暗起。
“请大人三思!”何逊抱了抱拳,语气决然。他心里很清楚,就算这孟大人说的是真心话,他也绝不能留下这个孩子,不管她是死是活,日后都必将不得安生,后患无穷。
“何逊!他一个外人都已经答应了,你为何还要如此绝情……”
一旁的黄鹂忍不住大哭起来,“平安……平安她只是个孩子,年幼无知,说起来还是你的师侄,你怎么能……怎么能如此狠心,非要置她于死地!难道你是为了报复我当年拒绝你的事么?可不管怎样,你也是我爹从小养大的……他将你视为己出,又把掌门的位置也传给了你,你不感恩图报也就罢了,怎么还能如此毫无人性,落井下石呢!你、你还是人吗?还是人吗……”黄鹂泣不成声,咬着银牙,愤恨已极。
“住口黄鹂!你莫要血口喷人……”
何逊脸色青白,喝道,“我这么做,正是为了报答师父的大恩,游龙山庄上百年的传承,不能断送在我的手里,否则的话,师父泉下有知,也不会原谅我!而你自从跟那个男人私奔,就已经不再是我游龙山庄弟子了,如此大逆不道,你还有脸提师父,若非是你,他老人家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撒手人寰,如今你终尝恶果,走投无路,这才想起重回游龙山庄,哼!你当这里是什么?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若非念着往日的情份,我怎会容你到现在,说我见死不救,那只是你为自己犯下的错误付出的代价,纯属自作自受,难道还想搭上我游龙山庄,以及上百名弟子的性命不成!”
“虚伪、卑鄙、满口谎言!何逊,以前我看不起你,现在我更看不起你!这是江湖,弱肉强食的江湖,不是你贪图安逸,颐养天年的温床。当缩头乌龟,只能保得一时,又岂能保得一世,堂堂一派掌门,竟不顾身份,在敌人面前卑躬屈膝,低三下四,就像一条狗,一条断脊之犬,简直丢尽了游龙山庄的脸面。不就是龙门吗,就算打不过,轰轰烈烈的战一场,死了又如何,总强过你这样,丢人现眼,活得毫无尊严!”此时黄鹂已不再哭泣,擦干了眼泪,神色凛然。
“你……”何逊脸色铁青,忽又冷笑道,“你一个女人,头发长见识短,我何必与你争吵。哼,无论你怎么说,怎么做,也休想把那孽种留在这里!”
“放心好了,胆小鬼,我们娘俩便一起死了,也不会再求你!”黄鹂神色不屑,但眼中却满是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