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年的耳朵在大部分的时候都很灵,但也有不怎么好用的时候。
雨夜小巷碰见少一楼两个杀手的时候,在离花想容丛中笑很近的地方才听出来。
而藏在墙后的龙桃,直到出手的时候,易年才听见了一点声响。
因为那时的易年,心思都放在了别处。
今天和那天一样。
开始的时候想事情,而后全部的心思又都被刚才的温馨带走,一点也留意到门口的动静。
心里嘟囔了一句这破风铃,该响的时候不响,不该响的时候瞎响。
听着门外传来有些熟悉的声音,易年好奇起来。
因为大多数来医馆的人,都是找自己的。
而门外那人,开口就问七夏在不在,这倒是第一次。
起身向着门口走去,离得近了,易年看清楚了来人的模样。
一身劲装在身,干净利落的短发配着平常的长相,没什么吸引人的地方,如果只是个普通人,扔在人堆中,擦肩而过后绝对不可能在下次相遇时认得出来。
不过这个人有些不同,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却让人印象深刻,因为这个人和千秋雪有一个很像的地方。
那就是站在那里,浑身上下自然而然的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千秋雪是冷漠,而他是孤寂。
易年对这个声音有熟悉的感觉,是因为听见他说过话。
就一句。
在七夏第二场比试的时候。
他说过一句,我认输。
天青榜第三的过千帆。
不过现在应该不是了。
易年没想到他会来,而且还是来找七夏。
心里一个念头升起,难道他是输的不服气来挑战的?
卓越和风悠悠说过,这家伙是个战斗狂人。
别人来试比高大多为了名利,而他,就是单纯来打架的。
而七夏又是用他最擅长的方式击败了他。
那天他是四象,现在到了通明,实力大幅度提升,来挑战的可能性很大。
易年边走边用刚才又“失灵”的耳朵听了听。
过千帆体内的元力运转平缓自然,静静的站在门外,除了孤寂再无其他。与七夏比试时候不经意透露的四象巅峰气息消失不见,通明境界的修为全部内敛。
易年想着,这些天才消化境界的速度是真的快啊。
千秋雪,剑十一,门口的过千帆,都是没用多久就能完全掌握适应境界带来的提升。
不过那不关自己的事儿,易年也不羡慕,走到门口,对着过千帆说道:
“找她有事吗?”
过千帆孤寂的眼神看向易年,抱着拳和易年简单行了一礼,开口说道:
“我想再挑战她一次。”
果然。
这家伙还真是个战斗狂人。
大半夜上人家门口挑战。
而且易年瞧见,他刚才说挑战的时候,眼中的孤寂立刻被兴奋取代。
易年可不管他兴奋还是孤寂,忍着心中那一点点不满,开口说道:
“她没空儿,休息了。”
易年当然不想让他去挑战七夏。
虽然通明境界的他也不是七夏的对手,但易年还是不想。
不是危险,而是过千帆不用武器。
如果真的和七夏打起来,七夏很大的可能也不会用武器。
不用武器那交手之时自然身体接触就会变多。
有时候,易年的心眼很小。
“那她什么时候休息好?”
过千帆武痴一个,按照卓越的话来说,他整天想着的就是与人打架,哪能看懂易年的那点儿小心思。
“最近都休息不好”。
刚才的温馨被打断,易年对过千帆自然没有热情好客的态度,这时候能心平气和与他说话,都多亏了小时候静心时候读的佛经多。
“休息不好?那天与七夏姑娘交手的时候没见她受伤啊?”
易年瞧见,在自己说七夏休息不好之后,过千帆眼中立刻出现了关切之意,向前探着身子就要推门而入。
易年忽然觉得这个眼神和动作好烦人。
这种在青山从来没有出现过的感觉,让易年立刻想起了黑气。
心下想着这黑气以后真的不能用了,这个东西真的能改变人的心性。
可是小小的少年哪里知道,这世上还有种情绪叫做吃醋。
看着马上就要推门而入的过千帆,易年伸出手抓住院门,整理着自己的情绪,看着过千帆,开口说道:
“没受伤,不过很累,要休息一段时间,不能与人交手。”
易年尽量让自己拒绝的话听起来很客气,不过那双比常人略小的手,却把院门抓的很紧。
过千帆感觉到易年手中传来的力量,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行为有点冒失,放下了推门的手,向后退了一步
,开口说道:
“不好意思,刚才一时情急,还望海涵,上次与七夏姑娘一战,千帆受益匪浅,又经七夏姑娘点拨,在试比高的擂台之上破境通明,而在破境之时,虽然神识入体,却也能感觉得到七夏姑娘的一举一动,收手留力之事,实乃大恩,今日前来,一想挑战,二想道谢,既然今日七夏姑娘不便出手,那能不能请七夏姑娘出来,当日恩情,定要当面道谢。”
易年没想到这个闷葫芦一样的人,竟然能一口气说出这么长的一段话。
不过借着刚刚出现的月光,易年隐约间瞧见,过千帆在说完这些话之后,额头上出了一层细细的汗。
现在时至深夜,没有白天里的燥热,他又没有什么大的动作,按理说不可能会出汗。
那这额头细汗只有一个解释。
他很紧张。
青山将近二十年的生活,看书、采药、行医、发呆,聊天,没怎么变过。
而易年的性子,也没怎么变过。
平和、善良、干净、简单。
自从出了青山之后,易年碰见的事情比以前二十年加起来的事情都要多,碰见的人,也多。
而那平和的性子也受了周围的人一点儿影响。
很少,但有。
比如大多时间都赖在医馆的周晚。
因为易年现在的举动,就是受了跳脱的周小爷的影响。
在过千帆说完话,看见他额头的细汗之后,易年在不经意间,用耳朵听了听。
过千帆的心跳,很快。
而且易年还听见,过千帆在说完这些之后,还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动作很小,声音很轻。
又是在夜里,正常人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到。
但他对面的是易年,声音动作都没逃得掉那双比常人稍大的耳朵。
易年忽然觉着,这个人好像也没有刚才那么烦人了。
一心修行,多说些话都会紧张的人,怎么看也不像个坏人。
易年也不相信,自己碰见的人都是坏人。
关于看人,易年还是很相信自己的眼光。
刚才升起的莫名燥意,被过千额头的细汗悄悄浇灭了许多。
“道谢就不用了,能在比试中破境那是你的本事,等哪天有空请你来坐坐,今天太晚了,就不留你了”。
易年看见过千帆有些单纯好笑的行为之后,刚才的怒意渐渐消失,语气也客气了起来。
看着好像要融进黑暗中的过千帆,易年估计今天可能是他长这么大第一次一口气说这么多话。
说完,对着过千帆点点头,转身向着屋里走去。
“等等”。
过千帆见易年要走,在门外立刻喊道。
不过他也知道夜深人静,没有发出太大的声响。
易年听见,转身回头,看着已经恢复了正常的过千帆,开口问道:
“怎么了?还有事?”
过千帆看着站在院中的易年,眼中消失的兴奋又重新出现。
“我想挑战你”。
易年听见,不由得在心里苦笑起来。
刚刚帮七夏挡下了“麻烦”,没想到一个转身的功夫,“麻烦”就到了自己身上。
叹了口气,又踱步到门口,隔着院门指着左下角的木牌,开口说道:
“你看看那上面写的什么”。
过千帆一脸的疑惑,不过还是听了易年的话,把木牌拿了起来,端详了下,开口说道:
“什么也没有”。
“翻过来”。
易年无奈的提醒着。
“哦”。
过千帆听见,木牌在手中翻转一圈,又借着月光,和刚才一个样子,细细看着。
如果不是为了万木林,易年连试比高都不想去,现在所有的事情都告一段落,易年实在是不想动用修为了。
与修行比起来,自己更喜欢当个大夫。
不过刚才看见过千帆邀请时候的诚恳样子,易年也不好意思再次直接拒绝。
只要他明白点儿事理,自然能明白自己的意思。
易年只是想告诉过千帆,这里是医馆,不是武馆。
是看病的地方,不是挑战的地方。
木牌上,生尘医馆四个字是易年写的,不能说好看,也算中上。
不过半晌过后,过千帆的眉头皱了起来,拿着木牌左看右看,却一直没有说话。
易年瞧见,难道淋了几场雨墨迹掉了?
伸手拿过木牌,看了一眼。
上面的字迹虽然被雨浇过有些褪色,不过还是清晰可见,他怎么会看那么久呢?
就在易年疑惑的时候,门外的过千帆指着木牌上的字,有些犹豫的开口说道:
“就认识一个生字,别的看着眼熟,但一时想不起来叫什么”。
声音中,带着一点惭愧。
易年听着过
千帆的话,不禁愣了一下。
他哪里能想的到,堂堂通明境界的修行之人,曾经天青榜第三的天之骄子,竟然不识字。
不过易年没有笑,因为这不是什么好笑的事情。
脑中忽然想起风悠悠说过的天青榜上关于过千帆的介绍。
一个孤独的行者,不知师从何派。
可能,他从小都没有识字的机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