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江湖里的一条鱼

安然叔叔回来了,他带来新衣服,还有许多点心……

这天夜里。

王东坐了起来。

“你有个好舅舅!”

“是的,多亏他照顾!”小越心里其实很难过,但还是笑了笑。

虽然永远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但小越看得出王东今天有点异常。

果然……

“小云,我要走了,有人给我介绍了个差事!”

“是那个人吗?”小越想起前两天王东回来时,他看到一个身材高大、衣着整齐的人就站在王东的身后。

王东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说:“我也不想走,你和余波都是我最好的朋友,可我们都不可能总待在这里,我就先走了!”

“王东,你认识他吗?这年头坏人多!你可别上当啊!”小越一方面是舍不得,另一方面确实有点不放心。

“没事的,兄弟……他是我一个同乡!”王东说完拍了拍小越的脸,“我会抽空来看你的!”

“我好羡慕你,就像风一样,可是我!”想到王东马上就要走了,小越心里不由地难过起来。

“你好傻,如果我像你一样有个好舅舅,你以为我还会这样吗?”王东叹了一口气,“其实我好羡慕你,余波也是的!”

“我不想一直被人照顾着!”

“可能这就叫身在福中不知福吧,你可能还没有体验过一个人在孤立无援的时候……那种挣扎……你不知道那种无助,又无能为力的痛,没有人关心你,没有人伸手来帮你……很多时候,就像是睁着眼睛等死,而你不得不想着法子活下来……真是太累了……”王东努力想挤出点笑容来,但是没有成功,“兄弟,抱歉,不该跟你说这些!”

“我也知道你说的对,可我……真的不想再受人照顾!”

“等你身体好了再说吧。”

“真的要走了吗?我会想你的。”小越的眼睛里闪出泪光来。

看着小越,王东眼里突然出现了亮光,这是从来没有过的,小越忍不住用手捧住了他的脸,小越看见王东流泪了。

“我一直以为你是一个很坚强的人,你从来就没有笑过,你总是……没想到,你也会落泪!”

“没办法,我也不想这样,我那都是装的!”

“不,你真的很强!”

“傻子,我这不也是没办法吗?现在就是这个世道,你弱了,你就活不下去!”

“是的,就像是在野地里,弱肉强食!”

“野地里?这就是你和我不一样的地方,这就是有家和没家的区别吧?我可以多问一句吗?”

“什么?”

“你受了很重的内伤,你在这儿是为了躲避仇人吗?为什么要待在这种地方?”

“怎么说呢,算是吧……我也没地方去,你看到告示了,应该知道了吧,你呢?你也不像……”

“我?”王东叹了一口气,“你说我从来就没有笑过,我以前不是这样……我家以前住在一个离这里很远的山村,叫红树村,因为村子里有很多的枫树,每到秋天漫山遍野的红色,

“记事的时候起,伙伴们经常到村口的河里摸鱼,村子里的可好啦,谁家有好吃的都互相分着吃,我有一个堂哥,他对我很好,我从小就很调皮,所以他也经常揍我,那一年的秋天,我在山上迷了路,后来在枫树林里睡着了,全村的人都出来找我,我被那个堂哥狠揍了一顿,我那时真有点恨他,可我打不过他……

“就在那一年的秋天,那天的傍晚,天空就像是血染的一样,有一伙强盗冲了进来,见人就杀,见屋就烧……堂哥还有几个村民,把我压在身下,当时他就看着我,我看着他……他死了,我活了下来,从那以后,我再也没哭过,再也没笑过……”

王东眼睛流着泪,但说话的语气却异常的平静,“我从没有见过那些人,没有人告诉我这是为什么……我们活着并没有碍着他们什么事,我们自己种什么,吃什么,没有抢别人的,可为什么,他们要杀我们,直到前些时候,有个人告诉我,这是为什么,这么多年来我就是要一个结果,我等的就是这一天……”

“你……”小越害怕起来,他担心王东是被人利用了,“你别,你可不要轻易轻信那个人!”

“我会的,我也不是完全相信他,但是他说出了发生在那天的事情……这对我来说,这就够了……我家里人都死了,村子里的人都死了,我不愿一个人在世上苟且偷生,我是为他们活的,我要报仇!”

“天啊,你一个人怎么行,我去跟我舅说,让他帮你!”小越一听一把抓住了王东。

“傻瓜,刚才都是我编的故事,瞧你……怎么就信了!”王东拍了拍小越的头,“傻瓜,骗你太容易了,走了啊!”

“不,你别走,我不放心!”小越急得眼泪都流了下来。

“沈云,谢谢你啦,不过,你别不高兴,要说……不被人骗,还能骗人,在这上面我就是比你强,放心,我不是风,我是江湖里的一条鱼,那里有江湖,哪里就有我!”王东一副努力想笑的样子,“不说了,能告诉我你以前的事吗?”

“我吗?”小越苦笑了一下,“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就没有亲人,没有朋友,在我的记忆里生活就是恐惧,我面对的只有死亡、逃亡,我是一个选诏的孩子,听说过吧……很多时候我不确定我是谁,其实别人也不知道我是谁……我也不想跟别人说我是谁,因为我真的不知道我是谁?”

“真复杂,知道了,不管怎样,你有我这个朋友了!”王东说着伸手搂住了小越的肩。

两人躺了下来,可能知道两人就要分开了,两人谁都没有睡,他们慢慢聊着,不知不沉间天亮了。

“我真的得走了!”

王东站起了身子。

小越也跟着站了起来,望着王东闪烁的眼神,小越伸手抱了一下他,又轻轻拍了下他的肩头,“要小心,要保重!”

“你也是!我们都要努力地活着……”王东站了起来,他面对着小越退出去了几步,转身,再转回身,他平静地冲着小越挥了一下手,“我不是有心骗你的,我会回来看你的,不过希望来的时候,你已经不在这里了!”

转身,王东走了,再也没回头。

王东心里很难受,他其实很想帮一下沈云,但他知道自己不能,也做不到……

在王东走之前,王小利也走了。除了小越,王小利也经常跟王东在一起聊天,王小利年龄不大,但很是有些嫉世愤俗,也很有些理想抱负,他读过书,因为战争与家人失散了,书自然也是读不成了。

前些天,王东给他在一家书馆找了一份差事,这样他既可以养活自己,也可以继续读书。

“我一定要读好书,做大官,做好官,让老百姓过好日子!”王小利临走时冲着屋子里的人挥着手大喊了一声。

王小利的这句话引得屋子里的人一阵哄笑。

小越也笑了,但没有嘲笑的意思,他知道这是王小利的理想。

当时只有小越将王小利送出房间。

“我会一鸣惊人的!”王小利走时是这样对小越说的。

“相信你一定回成功的!”

小越也希望他能这样,他觉得王小利的人很好,只是有的时候不近人情,可能这样的人更适合做官吧!

也就是王东走过以后,小越才注意到,那个带走王东的那个大汉经营到寺庙里来,小越警觉起来,他奇怪自己为什么以前没有注意到。

小越开始偷偷观察他,这一观察,着实吓了小越一跳,小越发现他经常会带着一些孩子离开寺庙,这些孩子基本上都是孤苦伶仃、无亲无故的孤儿,而且这些孩子离开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这让小越不由的担心起王东来。

这天夜里,屋子里也没几个人。因为心里想着王东,小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你是在担心你的朋友吗?”

一个细弱的声音从一个角落里传来,小越朝那里看去。

角落里斜躺着一个人,屋里黑黑的,看不清那人的长相。

小越很早就注意到这个人了,从年龄上看,他比他们要大一点,他很关注他们,经常听他们几个之间谈话,但他从来就没有过来跟他们一起说过话。

小越没有吱声,侧过了身子,小越没想到,这一次这人却爬起身子走了过来,他坐在了小越的身旁。

“我说一个人的名字,看你认不认识他……他叫……点点!”

小越一惊,他的身体不受控制的转了过去,他瞪大眼睛看着眼前这人。

“看样子是的了,你可能不记得我了,我见过你,我一直就记得你的眼睛,那时的你廋廋的,小小的……他们都叫你点点,你放心,我也是个选诏的孩子,他们都叫我阿呆!”

一听他叫这个名字,小越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现在笑了,你以前可是从不笑的。”阿呆说着也笑了起来。

“是吗?我真不记得你了,你现在就一个人吗?”

“是的,我挺羡慕你的,你还有许多朋友!”

小越笑了,“他们都很好,你怎么不过来呢?”

“现在我来了,”那人笑了笑,“点点,我问你,你觉得……一个人的出身……很重要吗?为什么……一个人不能决定自己的命运……”

听阿呆问这个问题,小越愣了一下,他看着阿呆,说真的,这个问题小越想过很多次。

“我也想过……可我真的不知道……”

“是的,是的……”

说到这儿,阿呆站起身子,看样子他想回到自己的原来的那个角落,可是他发现那里已经被另一个人占着了。

“咱俩就躺一块吧,我身上只是起了疹子!”

“我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一个人躲着,不引人注目,悄悄的……”

阿呆说着仰面躺在小越的身旁。

躺下后两人都不说话了,其实俩个人有许多话要问对方,可是就是说不出口。

又过了一会儿。

“我觉得可以,我是说……我们改变不了出身,但是我们能决定自己要走哪一条路!”小越转过头来看着他。

“我也这样想,我也觉得可以,我正在这样做,所以我过来找你了,这就算是第一步了……”

“祝你成功!”

“也祝你!”

“谢谢!”

说完,两人好像都在一瞬间释然了。

“我叫沈云!”

“你真好,知道自己名字了,我还是不知道,还就叫我阿呆吧!”

“我自己给自己起的名!”

“是嘛,还可以这样吗?那我自己也起个名……我就叫……李……霸?”

小越一听笑了起来。

阿呆也笑了,“那就叫杨玄吧!”

“嗯,这名字可以……”

两人很快便都进入了梦乡。

半夜,小越醒了,感觉屋子里又进来了几个人,这里时常有人进出,小越并没有在意,又过了一会儿,阿呆爬了起来,小越以为他是要起夜,他抬头看了一眼他的背影,便又倒头就睡了。

可是一直到天亮,阿呆都没有回来……

“你们知道吗……”

小越听到屋子里有人在小声说着话。

“昨天晚上,来了几个人把……那儿,就那儿……”小越抬起头,他看见那个说话的人用手指着屋子里的一个角落,小越心里一动,那是阿呆待过的地方,“把那儿的一个人……用麻布袋一套,给弄走了……”

不会是阿呆吧,不,不会以为是阿呆吧?阿呆!阿呆不会出事吧,小越赶紧坐了起来,正在这时,他又看到了那个大个子!他正站在屋外朝另一间屋子里看着。

王东!王东不会出事吧?

不会的,王东那么聪明一个人,不会上当的……可是小越越想越担心,这一次,他决定跟着这个人

小越发现这一次他又带了几个小孩离开了寺庙,小越猛然意识到,在他们之间肯定早就有人在不断鼓动他们,自己是因为安然的原因,他们才不敢来找他,余波!王东,那王东会不会……他们走得很慢,小越正好能跟上。

小越还是第一次走出白马寺,他感觉外面的风很冷,外面的太阳很亮、很刺眼,他紧缩着身子,努力让自己不要咳嗽……

终于,前面一行人在一间大宅子的后院门口停下了,那大汉敲了几下门,门打开走出来几个人,他们将寺庙里的几个孩子带了进去,眼看着那大汉准备转身就要离开。

小越冲了过去,他大喊了一声:“王东在哪儿?你把王东弄到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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