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赏赐林姑娘御制新书十部、宝墨六匣、宝砚四方、御制青玉羊毫笔……”
夏守忠是做惯了送赏这活的。
毫无停顿念完长长一串赏赐, 他连大气都不用喘,便将御旨交到林姑娘手上,亲手把人扶起来,笑道:“这可是从未有过的恩典。陛下一见‘杏帘在望’一首便称极好, 又见是林少师的女儿所做, 更加欢喜,立刻便拿了去与老圣人同赏。老圣人龙心大悦, 说‘这等才华, 只埋没于闺中倒可惜’, 令加以鼓励,好来日再多添佳作。”
“陛下还是特特求了老圣人,才请来能亲自赏赐的机会呢。”夏守忠笑得见牙不见眼。
林黛玉忙再要拜下:“臣女不敢。”
“诶——”夏守忠稳稳扶住林姑娘,笑道,“这是陛下的看重,林姑娘只管安心领受了便是。”
“是, ”林黛玉稳住心神, 笑道,“多谢公公指点。”
她的诗再好,也只是弱龄幼女之作, 比不得本朝大儒, 更比不过历代大家了。
陛下有此厚赏,大半还是看在父亲的面上。
一二十盘赏赐流水一样由内侍托进来,大半是笔、墨、书、纸, 还有几端宫缎、宫绸表礼,十二对御制荷包里装着金银锞子。
贾母忙命自家下人接过,都送到林姑娘房中去。
领完恩旨,招待夏太监便不必林黛玉了。
贾母忙暗命贾琏送上厚封, 请他多少透露些:
两位圣人对贾家昨日办的省亲,究竟满意与否?
夏守忠捏了荷包,收入袖中,捧茶笑道:“贤德妃娘娘今日回宫,已对陛下详述贵府之用心,‘大观园’之盛景。又有林姑娘一首诗在,两位圣人自是知晓贵府的忠敬之心了。”
有了这一句准话,荣禧堂里,从贾母到贾琏都觉得身上轻了几斤,再也没有那等明日便会被宫中厌弃的担忧。
夏太监并不久留,吃了茶便走。贾琏忙与才从东府赶来的贾珍、贾蓉一起送人出去。
荣禧堂里,贾母歪身一坐,口中直念佛:“今日之后,总算暂可心安了。我也是尽了力了……”
一语未完,她身上脱力,竟从椅上往下滑!
王熙凤忙与众媳妇丫头齐齐搀扶住。王熙凤便忙要叫人请太医。
“凤丫头不可!”贾母只是身上没力气,倒没晕过去,忙拦住众人,“娘娘才回宫半日,陛下才给林丫头送了赏赐,家里就叫太医,岂不是说天家的恩典累病了我?
她命:“谁都别动!我是一时太欢喜了才如此,回去躺躺就是了。”
王熙凤只得令人快抬轿来,把贾母抬回房中。
邢夫人、王夫人、李纨等自是跟随过去。
荣庆堂西厢房里。
三春姊妹并贾宝玉都在一处,看宫中赐下的诸般御制之物。
贾宝玉心里只有为林妹妹昨夜夺魁高兴。
贾探春亦只是有些羡慕,并不妒忌。没全力做一首是她自己决定的,没人逼她。其实即便全力,也比不过林姐姐。
至于贾迎春、贾惜春,昨夜本没藏拙,更是心服口服了。
因此四人心里皆无别意,只是真心来恭贺林黛玉得赏。
林黛玉则与甄英莲一处出了找她爱用的纸墨,分送四人,笑道:“御赐之物不好分送,这些你们别嫌弃。”
四人都忙受了道谢。
自四年前林黛玉被接回家,再过来之后,贾宝玉便甚少有机会像今日这般进到她屋子里。
更别提方才的礼物林妹妹没令丫头送,是亲手递给他的。林妹妹又长了一岁,出落得更超逸了,冬日的厚衣也掩不住身姿袅娜,行动风流,贾宝玉心里更是喜得不知怎样是好。
他正抓耳挠腮,不知该说什么让林妹妹更高兴,忽听外面喧哗起来,是凤姐姐的声音:
“小心些!别绊着老太太!”
“老太太怎么了?”贾探春忙到门边,掀帘子向外望,回头和姊妹们说,“老太太让人抬回来了!”
几人都顾不得别的了,忙出门到正堂来。
贾母已被平稳放至卧房暖阁里,丫头们给喂水拆头发,王熙凤又使人快去切参片熬参汤。
按辈分论,王熙凤只是孙媳,跟来的还有邢夫人、王夫人两个儿媳,一个是她的婆母,一个是她的婶子兼姑母。
但王夫人去岁已被贾母当着宁荣两府里几乎所有主子的面,夺了管家权。
现下她虽借着娘娘省亲出来了,但娘娘已经回宫,还不知老太太明日会怎么说,因此竟只能看着凤丫头越过她在这里做起了主。
她的陪嫁心腹又全被老太太退回了王家,二嫂子必然都没留。原来使的丫头也都配了人,几年里进不来伺候了。
她没了能使唤的人,手里又没了钱……
老太太还醒着,她心中再是恼怒不忿,也只得暂且忍住,不敢多说一句话。
而邢夫人自是不喜欢儿媳在老太太房里比她还威风。
可看见王夫人比她更不乐,她心里反而舒坦起来:
好歹现在这府里真正当家做主的是大房的人了。她又不似二太太,管了二三十年家事,一朝全没了脸,差点再出不来院门。
昨日她还听见人说,亲家二舅太太那一巴掌那么重,竟没把二太太打出残疾。
她就这样无事一身轻,等老太太一走,还怕这家里不是大房的吗。
连二太太是宫里娘娘的母亲,老太太说一句要认真禁足,她就一年出不来一步。凤丫头还不是王提督的亲女儿,只是侄女,想必以后也不敢不听婆母的。
还有一个李纨,是王熙凤同辈的堂嫂。因她青春守寡,丈夫去后再没碰过家事,此时也只是照常看着王熙凤办事而已。
——她一个寡妇,长辈们不许,又能争过谁呢。
三人心思各异,看着王熙凤面面俱到,把诸事安排得妥帖。
丫头们报:“宝二爷和姑娘们来了。”
王熙凤又忙去看这些小叔子、小姑子,笑道:“老太太没事,没摔着也没碰着,就是近些日子太累了,今日又高兴,歇歇就好了。你们过会儿再来,别添乱了,快去罢!”
贾宝玉非要亲眼看到老太太才安心。
王熙凤扭不过他,只得带他们进来,在卧房门边说:“我还能骗你们?”
远远看见老太太果然不似有大事,贾宝玉又同姊妹们对邢夫人、王夫人、李纨问了好,便笑问:“咱们还去林妹妹那?”
王夫人早拧起眉头。
她正因王熙凤的得意气闷,见到儿子和林黛玉一处过来,儿子还爱缠着人,便又想到她一年没能出来,老太太何等心狠,让她一年见不到宝玉……宝玉又不知被林家的丫头怎么勾住了!
今儿又偏是林丫头得赏,陛下还赏了那许多!
昨日娘娘赏宝玉,也不过新书一部、宝砚一方、两对金银锞子,陛下赏林丫头那些,都够娘娘赏几十个宝玉了!
可恨娘娘回家省亲,风头竟全在林丫头身上。
王夫人便要开口留下儿子,不许他去林黛玉房中。
林黛玉却已先笑道:“宝二哥既放心不下老太太,咱们便在东边屋里等吧,也不在这里碍手碍脚的。”
王夫人一句话没能说出来,又憋在心里,气得只想捶胸。
偏邢夫人琢磨出几分意思,还站起来出至西侧间,拉着林黛玉,笑夸道:“说来还要多亏你呢!连夏太监都说,是两位圣人见了你做的诗才高兴,幸亏有你,才让昨儿省亲顺顺当当过来了!”
林黛玉自是连声说当不起:“原是老太太接了我来热闹,见识一番,作诗也只是听从娘娘之命。这府上筹备省亲一年,人人尽心竭力,哪里是我一首诗能盖得过的。”
邢夫人又夸她谦虚。
王夫人真是快被心头真火烧焦了胸口。
偏贾宝玉还不知道他母亲生气,顺着大娘的话也夸林妹妹:“昨晚我做不出‘杏帘在望’,多亏有林妹妹!不然娘娘指名的四首就做不全了!”
他不说还好,他一说,王夫人更觉得是林黛玉抢了自家儿子的风光!
娘娘分明想让宝玉做,宝玉也未必做不出来,谁要林丫头多此一举!
王夫人本不大识字,嫁人三十来年,也只是能把账目看通,会念经书,对诗词上更是一句不懂。
昨夜她便分不出几人做的诗谁好谁坏,是娘娘点了林黛玉为冠,她才勉强不疑。现下既说到了这一桩,她便要再细问一问,这些诗到底谁做得好,谁做得差!
王夫人站起身,抬起一只脚。
外头丫鬟进来报:“林少师亲自来接林姑娘甄姑娘回家了!”
王夫人的脚停在半空,不知该收还是该放。
贾母虽然疲乏还没缓过来,仍是浑身没力气,眼里心里却没一刻放松屋里的动静——尤其是林黛玉过来之后。
听见“林少师”这一声报,她忙叫了丫鬟过来,吩咐两句。
丫鬟便出至外间,笑道:“老太太让林姑娘只管回家去吧,出来了这几日,家里必然都想念了。来日老太太再想姑娘了,或是姑娘也记挂这里的姊妹了,再过来也都便宜得很。”
“是。”林黛玉向内张望,看见了外祖母正对她笑,示意她去。
她心里自是不舍得,不放心,但更想把受了奖赏的喜悦快快分享给爹爹和太太。
尤其是,她想告诉太太,她全听了太太的话,没替人作诗!她要当面谢过太太!
她便在外一礼告辞,忙与甄英莲回房中去收拾东西。
三春姊妹过去送她们。
贾宝玉也想跟去,被王夫人一把拽住,忍气问他:“她们忙去了,你也一起守着老太太吧。”
王夫人生气之下忘了轻重,贾宝玉的胳膊被母亲拽得发疼。
但他好容易才能再见到太太,愿意多顺着太太的话。
他站在原地,见林妹妹被凤姐姐和姊妹们簇拥着,裙角转出房门,便看不见了。
……
“爹爹!”林黛玉小步跑到林如海面前,仰脸笑问,“爹爹怎么亲自来了?”
“是你太太催我来接你!”握了女儿的手来到车边,林如海一手掀开车帘——
里面不是江洛是谁!
“太太!”
林黛玉踮起脚往里看,高兴得忘了还在别人家门口,也忘了自己体弱跳不高,就要往上扑。
“你这孩子!快别动!”江洛嗔道。
她让黛玉让开,一步跳下车,两手捧她的脸捏,笑问:“就这么高兴?”
“特别高兴!”林黛玉搂住江洛的腰,“简直是‘春风得意’不足以道尽!”
“好了,回家再说。”林如海遥遥向送他出来的贾敬、贾赦、贾政拱手。
三人连旁侧的贾珍、贾琏、贾蓉等,谁也没想到江夫人竟也一同来了。
贾家众人往日只听得江夫人是如何贤淑恭谨,善待继女,还因“三十万两”一事众多传言,以为她或许真是“胆小懦弱”之人。
今日第一次识得江夫人的真面目,却见分明是位风姿出众脱俗的年轻夫人……
还有她那从车上一步跳下来的动作,哪里是寻常弱质女子办得到的!
这样一个人,或许真是贤惠心善,但说她“胆小、懦弱、怕事”?
二太太怕不是瞎了眼!
江夫人分明一起过来了,却不进荣国府,可见林家对贾家的态度依旧疏离。
众人又见江夫人先把身量已快长成的林姑娘抱上车,又把身量已经长成的甄姑娘抱上去,自己不用人扶,两步入内。
林如海最后才上了另一辆车。
林家车马行得远了,荣国府门边众人还没散去。
贾政看了贾赦一眼,兄弟俩都想起四妹妹从前还在之时,也与林如海恩爱非常,夫妻浓情蜜意,各有谦让。
如今新人替了旧人……怎不令人感慨万千。
贾政更感叹,有江夫人在,林家和贾家是彻底回不到从前了。
贾赦却在想,不知敏儿是从哪里买来这么一个人,他怎么寻不见?
家里的小戏子也出落得可人。
难道真是江南出美人,他想再要个合心意的丫头,得叫人南下去买?
贾珍心知江夫人早为书香世家的贵女,如今又是一品诰命夫人,他触犯不起。
他与贾蓉恭奉父亲回家,心想父亲为省亲的事已在家中一年,现今诸事都完了,父亲也该回道观炼丹修仙。
他一年没敢碰秦氏,早想得狠了,父亲不在家,他也能痛快痛快。
谁知回到宁国府,贾敬却不许贾珍退出。
他只让贾蓉速去,便叫下人阖门闭户拿板子,喝命儿子:“跪下!”
贾珍两腿一抖,幼时父亲大板子教训他的场面又浮现在眼前,不觉便跪在地上,吓得问:“儿子一年里为娘娘省亲事事尽心,再没敢起过贪财的心,不知老爷、老爷为何动怒啊?”
“你还有脸问?!”
贾敬早忍了大半年,今日一定要好好教训教训这个不肖子!
他叫人把贾珍的手脚都捆在凳上,扒了外面衣裳,先拿板子狠命打了二三十下,打得他涕泗横流、喉中出血。
见打出的血浸透中衣,贾敬方觉解气。
他命下人都出去,才喝问贾珍:“你与蓉儿媳妇……秦氏,是不是你威逼于她!”
贾珍早被打没了胆子。
见父亲已经知道,他也无可辩驳,只能落泪认错:“是儿子糊涂油蒙了心……”
“你可不是混账糊涂!竟是个畜生!”贾敬大骂,“本还以为你只是一时坏了心肠才算计自家人,原来早成了孽畜一流!”
“父亲饶命啊!”贾珍在凳子上磕头,“儿子已经知错了,再不敢了!这事也没旁人知道……”
“没旁人知道?”贾敬更怒,“不都是碍于你的威势,才没人敢议论?不是我知道了,再有两年,这祖宗门楣竟要被你辱尽了!”
贾珍一时不敢再辩驳,更兼下半截疼痛难忍,不知骨头断没断两根。
他又怕父亲还没消气,要再加惩处;又怕从此落下残疾;又怕更招惹父亲恼怒,也怕外面下人听见,不敢放声大哭,因此竟生生咬牙忍住。
贾敬丢了板子,退后几步坐下。
他心里先想祖父、父亲,又想他苦读了二三十年书,得中进士,却因要避开皇子夺嫡,辞爵、离家、修道……
再想及人生近六十载,竟只留下珍儿这一个不肖种子,来日若有灭族的祸患,或许就是因他不检点!
贾敬自认本便是能抛下富贵、一心修道的心狠无情之人。
既然儿子已成一祸,不如趁早割舍,也免得来日悔恨。
“你不必再做这三等威烈将军了。”他道,“这府里的爵位,原是至你就尽了,你便上折辞爵,往城外去服侍我,或许看在祖宗和娘娘的份上,圣上格外开恩,许你把爵位留给蓉儿,还能多袭一代。”
“老爷!”贾珍惊恐非常。
他拼命挣扎,想从凳子上下来抱住父亲的腿求:“怎便到了此等地步!”
“你真不肯,不如割了你的烦恼根去!”贾敬冷笑,“那时你才六根清净,再不做别想!”
……
荣国府。
荣禧堂东廊三间小正房里。
回到从前居住的屋子,王夫人心里没有一点喜悦。
这屋子看着无甚变化,可住回来的人,已经不是一年前的当家太太了。
林丫头一走,老太太就让人都散了,只留宝玉和凤丫头,没说让她以后怎么样。
大约……是从此放她出来了罢?
宝玉在老太太面前自然不错。
她烦的是,凤丫头掌权一年,家下人必然都心服了,有老太太在,她只怕难再拿回家事。
她以后竟要在凤丫头手底下拿月钱过日子,一个月就那二十两银子,一年二百四十两,加了年例分红也才几百两,能够什么!
更别提现在伺候的人都怕老太太,她银子给得少,都不肯替她办事。去年她拿出二十两银子都换不来见宝玉一面!
还不知家眷能入内看视的恩典什么时候开始。
她手里没钱,想单独给娘娘递个话都不能。
打听得贾政在书房,王夫人独自锤了半天胸口,不再想林丫头带回去的那许多宫中赏赐,笑命丫头:“去请姨太太来和我说话。”
……
林府。
正院,正房。
一回到家里,到了太太房中,林黛玉便请爹爹、太太和英莲姐姐先坐。
她亲自看着人搬抬东西进来,笑道:“宫里的赏赐不好送与外人,送自家人想是无妨!”
孩子面前,江洛便与林如海分两边坐。
甄英莲本想回澄静院去,也被林黛玉先留下。她便坐在江洛下首。
江洛搂她上榻,三人一起看黛玉把宫中赏赐均等分为四份,一人一份。
甄英莲忙道:“我可不敢受!妹妹送我一方砚或一支笔,我拿回去摆着就罢了,你真送我这些,我也不敢用,白放着才可惜。”
林黛玉要劝时,甄英莲已经站起来,从林黛玉要送她的一份里拿了一方砚出来,笑道:“多谢妹妹,我这就回去了。”
说完,她弯身对江洛和林如海一礼,便头也不回就走了。
林黛玉反愣了一会,才说:“英莲姐姐何时这般干脆起来!”
江洛笑:“你虽是好心要送,也不可叫收礼物的人心里太过不去。”
英莲本就因林家给她的待遇心有不安,这些又是宫里特地给黛玉的赏赐,意义非凡,她自然不敢收的。
林黛玉点了点头,笑问:“那爹爹和太太总不会推辞、能收下吧?”
三人分了这几箱赏赐。
这是孩子第一次凭自己“赚”来的东西,大半都孝敬了他们,不但江洛,连林如海的嘴角都一直没放下来。
晚饭后,黛玉已经困得睁不开眼。
昨夜娘娘寅初方回,荣国府上下人等都在卯时后才睡了一觉,又未至中午便起,算来只睡了两个多时辰。她支撑到这会儿,连话都要听不清了。
江洛叫丫头送黛玉回去,叮嘱:“喝了消食茶再睡,别积了食。”
林黛玉用力睁大眼睛,应下。
江洛被她可爱得心软,不由握住她的脸,在脑门上亲了一口。
林黛玉迷迷糊糊回去了。
林如海揽江洛回房,笑道:“如今也不怕玉儿夭折了。她又在陛下面前挂了名,该起个学名才是,总不能今后还称乳名。”
江洛便笑说:“那你快想一个?”
黛玉的大名会是什么?真让人好奇!
“我……想让夫人给玉儿起。”林如海看着她。
“我?”江洛疑惑,“老爷才是亲生父亲……”
“夫人虽不是玉儿的生母,待玉儿之心却无比质朴深切。也是夫人回家后,玉儿才一日比一日好起来,玉儿也视夫人为最亲近的长辈。没有夫人在,玉儿便不可能有今日的荣光与欢喜。”林如海真诚道,“所以,我想请夫人给玉儿起名,今后一家人还当同心同德、顺遂安乐。”
他期盼江洛能应下。
江洛没说答应,也没说不应。
她心里有些乱。
说实话,她一直没有把黛玉当做亲生女儿。
她不是亲娘,也没做过、更做不来亲娘,只是凭自己的心对黛玉。
而黛玉又是别人对她好一分,她一定会报还三分的孩子。不知不觉,她已经把黛玉放在心头,不能割舍。
但林如海让她给黛玉起名的这个要求,显然是真正的父母亲长才能做的。
她能吗?
做父母不但意味着权力,更意味着责任。
在接受了这份沉甸甸的责任与期待后,她能做得更好吗?
她能做到一个优秀父母应该做的,对孩子言传身教,竭尽全力帮孩子实现她的人生目标、她的梦想吗?
江洛不知道。
她不能确定。
她没有信心。
“能不能让我想一想?”她祈求地回看林如海,“不如,明日先问问黛玉?”
“夫人……”林如海轻声一叹,把她抱在怀里,“夫人又是在怕什么呢?”
“想吧,想吧……”林如海亲她含着慌乱的眼睛。
……
第二天,黛玉难得起晚了,没来请安用早饭,从自己院子直接去了学堂。
江洛正有些怕见黛玉,也自己收拾了去上佛郎机语课。
课才上了没半个时辰,江洛还与一个发音死磕,忽有丫头喜得来报:“太太,夏太监又来了,说宫里又有给大姑娘的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