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躁书生板着脸清清嗓子，围在成牧周围的众人立即散开，对他恭敬地拱手一拜。
“都入教院了，行事怎的还是一副没规矩的样子，成何体统！”
见他有些发怒，众人不敢回话，纷纷把头埋得更低。
“谈掌事，他们都是新晋秀才，今日头一回来教院，很多规矩还不懂也是常理嘛，慢慢教就是了。”
一名书生满面含笑，施施然地从屋里走出，站在暴躁书生谈巍身边。
成牧抬头一看，发现为他们说话之人，正是昨日在小院里登名的那位温和书生莫等闲。
谈巍的脸色缓和了一些，抬手凭空画了个圆，从里面取出两张名单，将其中一张递给莫等闲：“莫掌事，你先请。”
莫等闲也没有客气，向前迈了几步，照着名单上的排序依次唱名，把在场的一半秀才分坡完毕，很快带人出院，往修习的小坡走去。
剩下的十名秀才望着被莫等闲带走的那些人，心中流下了羡慕的泪水。
他们得了如此温和、善解人意的掌事管着，而我等只有这个暴躁黑脸君。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成牧和他们一样，无奈地站着，等待谈巍的唱名。
“……钟云舒、王随，你们五人去丙坡。
接下来是丁坡，林非夜、傅丹枫、尤未雪、曲南山、成牧。都听清楚了没？”
谈巍放下名单扫了他们一眼，十人马上拱手道：“多谢谈掌事，我等都清楚了。”
“走吧。”
谈巍虽然是个领导，但没有讲废话的习惯，大手一挥，领着众人往各自的小坡走去。
尤未雪和曲南山也在这时走到了成牧三人身后。
曲南山没想到自己不仅和偶像一同修习，还意外地收获了两位家世显赫的坡友，心中喜不自胜，暗暗感慨自己的运气实在太好。
尤未雪却满心不爽，她向来瞧不上傅丹枫这般空有家世，却毫无才干，又不求上进的高门子弟。
但分坡已经结束，她只好无可奈何地跟在四人身后，心中暗暗发誓，就算同坡修习，也一定要离这些无才之人越远越好。
五人往山坡上爬了许久，终于来到位于四坡最上方的丁坡，谈巍见他们几人都有些吐气不匀的样子，恨铁不成钢道：
“都进教院了，连调息稳气都不会，你们真是我带过最差的一年！”
成牧忍不住摸摸耳朵，觉得这话听起来实在熟悉。
谈巍皱皱眉头，没好气道：“诗册都带了？”
五人点点头。
“先按照诗册上的诗句练习语形术，三日后入幻境修习。”
说完，他身形一转，拂袖下坡。
这就走了？不教点什么嘛，指点一二也好啊。
成牧望着谈巍潇洒离去的背影，觉得自己的修习费简直白交了。
傅丹枫见他一脸心痛，摇着折扇走过来道：“这三日不过是练习，真正的考验和修习是在幻境中。”
“也就是说，我们交的修习费其实是为这些幻境了？”
傅丹枫点点头：“文道中人虽然能写幻境，但不过是纸上功夫，真正要造出幻境，须得去巫道请会幻境术的修习者。他们仗着自己有这般法术，收费甚高，唉！”
成牧了然地点点头。
原来金石都交到巫道去了，真是暴利啊。
尤未雪冷着脸看了一眼聊闲天的两人，昂着下巴走到离他们最远的一处，开始念念有词。
她高举右手，一把流动着白色辉光的长枪在上空成形。
随着她挥手一动，长枪在半空划了个圆，呼呼地向立在一旁的梨树猛地刺去。
“噗！”
锋利的枪头瞬间没入壮实的树干，尤未雪满意一笑，回头不屑地瞥了一眼望着她的四人。
“尤姑娘好厉害！如此粗壮的树干都能被你的长枪刺中，平日里没少练习语形术吧？”成牧马上开始输出恭维之语。
尤未雪冷哼一声，昂头道：“修习语形术，本就是我辈文道修习者之大事，我平日里从不闲谈嬉笑，日日夜夜背诵诗句，勤修苦练。”
说完，甩给他们一个“你们实在懒惰至极”的眼神。
成牧连连点头：“说得好！我们都要向你学习，小夜，丹枫，曲兄，你们说是不是？”
林非夜和曲南山庄重地一拱手：“尤姑娘，原来你之前就已经达到如此境界，实在惭愧，日后还要多多向你请教。”
林非夜的话让尤未雪有些诧异。
她原以为林非夜仗着自家哥哥是文贤之尊，必定不会好好修习，却没想到此人态度如此认真，倒是自己先入为主了。
傅丹枫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挥挥折扇道：“法术么，够用就行了。”
尤未雪没有意外地给他送去一个亲切的白眼。
傅丹枫毫不在意，伸着头眯起眼，往下方的三个小坡奋力张望着，像是在寻找什么。
“小夜，丹枫找什么呢？”成牧忍不住问道。
“还能有什么，姿容秀美的女道友呗！”林非夜无奈地叹了口气。“等会用午饭的时候你就知道了。”
成牧便不去管他，和林非夜一起努力练习语形术，顺便闲谈一二。
日上三竿，寒风呼啸的潜龙坡上，终于有了些融融暖意。
“用饭了！”
随着坡下一声高喊，坡上众人哀叹连连，纷纷互相谦让，都希望别人先下坡，把那些造型独特、气味迷人、口感醒脑的菜品们多多吃上一些，给自己剩一点点，尝尝即可。
听见要吃饭，一向无所畏惧的尤未雪竟然也忍不住纤手一颤。
她努力调息静气，下了巨大决心一般，走在五人最前面。
成牧跟在她身后，走了许久才下了坡，来到登名的小院。
院中已经摆买了四张长桌，二十张凳子，桌上摆满了各式菜品，散发出令人窒息的气味。
最先进入小院的几人艰难地忍了一会，还是忍不住，跑到院外大吐特吐。
跟在他们身后的几人明显受过进食训练，双手攥拳，迈着沉重的步伐，壮士一般走到凳子前坐下，仰头大口呼吸了几下上方稍微新鲜点的空气，憋着气，抄起筷子迅速开吃。
成牧看他们一脸悲壮的样子，悠闲自在地入内，找到丁字号长桌坐下。
他扫了一眼桌上的菜品，很好，没有那只绿兔子，反正尝不出味道，胡乱吃几口吧。
其他三人也只好跟着坐好，拿起筷子艰难地吃着。
只有傅丹枫捏着鼻子左看右看，瞅准一名长相清丽的女道友，迅速给自己的碗中夹了一些菜，放在凳子上，端起来就往那名女道友所在的长桌跑去。
他把凳子放在惊讶不已的女道友对面，端起饭碗望着她，吃得津津有味。
傅丹枫的一番操作，让成牧突然想起头一回见到他时，他口中念叨的那句“美人美人，秀色可餐也”。
原来这不是一句赞美，也不是一句恭维，而是他在日复一日痛苦却无法逃离的三餐经历中，悟出的一句朴素又蕴含着深刻哲理，并且被他真真切切落到行动中的大实话。
丹枫啊丹枫，原来花花公子只是你的保护色，用来掩盖生活带来的苦痛。
这么多年，承受着不属于你真实身份的身份，你，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