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我升阶了但还不够

听完成牧的《自赋》诗,阮大铖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没想到你还真的愿意遁入空门,哼,我倒是要看看,你能在这白云庵躲多久!”

他重重地把杯子往桌案上一摔,拂袖而去,比丘尼和卞玉京连忙追上去送他出庵。

成牧施施然地坐回椅子上,望着他愤怒远去的身影,心中觉得有些好笑。

哎,南明弘光小朝廷覆灭之时,就是你阮肥仔小命呜呼之日。

快去迎接你的美好未来吧。

他伸了个懒腰,起身回房,刚关上屋门,却忽然觉得额间隐隐发烫。

升阶了?居然来得这么快。

他找来一面镜子,往脸上一照,果然看见额头上三条金色的全横正若隐若现。

怎么只升了一阶,去南山阁要文士才行,但是幻境里的任务都做完了啊。

他放下镜子,缓缓坐在床边,脸上完全没有升阶的喜悦。

如果拿不下文士品阶,那这次的自写幻境算是白来了,只有一天就要出境,必须创造点什么麻烦来升阶才行。

他低头深思,忽然想起傅望明曾经说过,在自写幻境中可以写诗也可以写文章。

那我就来篇文章呗,既然以梅香君的身份遁入空门,总该悟出点什么佛经教义吧。

其实以前读唐宋古文的时候,仿着不少名篇写过古文,虽然写得不怎样,但文道中人连诗词都写不利索,更别说什么古文了。

我要是能靠着这篇文章再升一阶,一定不是我的文采有多厉害,而是因为同行衬托得好。

他立即铺纸研墨,脑中回想起当年的涂鸦之作,提笔写下“静心说”三个字。

虽然自己如今是以梅香君这个遁入空门之人的身份来写这篇古文,但其实说到底,无论做什么事,首先要做到的就是静心。

学禅访道者如是,中州身负灵力的修习者亦如是。

希望这篇《静心说》能给文道中人留下哪怕片刻的领悟吧。

他没有迟疑,很快将脑中回忆起的字句悉数写出,完成后把笔一甩,抖开笺纸自赏一回。

“梅姐姐,你在房中吗?”

卞玉京?

来得好,这是位才女啊,我这篇大作,不如先拿给她看看。

成牧打开房门请她入内,清了清嗓子道:“玉京,昨天晚上我坐在房中,看着满屋子的经卷久久不能入眠,觉得之前的人生全都白活了……”

“久久不能入眠?梅姐姐,可是你昨晚鼾声如雷,我就住在你隔壁屋子,差点没能睡着。”

“咳咳……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是这篇文章,我有所领悟后便写下此文,你来看看写得如何。”

卞玉京接过写满字句的笺纸,细细默读了一遍,托着下巴沉吟不语。

成牧见她面上神色几变,心里有些打鼓。

到底写得好还是不好啊,老不说话算怎么回事?

他忍了一回,还是没忍住:“玉京,我这篇文章如何?”

卞玉京放下手中的笺纸,对着成牧郑重行了一礼,肃然道:“我竟不知姐姐有如此心胸,如此深思,如此佛缘!”

她的脸上浮现一丝激动,抖着手拿起笺纸,指着第一句念道:“‘为人者必学百长,欲学先静其心。释家曰‘心猿意马’,静心者则心猿规正,意马收束,平躁定性也。’

梅姐姐,我知道你自幼读书习字,胸中有千般沟壑,但没想到你对释家经义也了然于心。

此一句先有塾师点拨之意,后有释家棒喝之语,若不是经年累月的苦学之士,又怎会写出这样文采斐然,又发人深省的句子?”

成牧有些惊讶。

写得这么好吗?我当时就是随便瞎写的啊!

不得不说,卞玉京这阅读理解还是很不错的,短短两句话,居然分析出洋洋洒洒许多道理,我这个原作者都没想那么多。

坐在铜镜前的修习者们听了这番话,瞪大双眼,恨不得趴在铜镜上,仔细看看成牧的文章中到底写了什么惊世之语,却发现只有三面铜镜上映出了幻境中的事物。

原来是成牧所在的房间并不大,要是七八只麻雀都飞进去,里面的人估计就不读文章,而是忙着喊人打麻雀了。

但观看幻境的修习者们却管不了那么多,他们愤怒地盯着谈巍,那名原先抱怨过的老者高声道:

“谈掌事,你的追踪术不到家!我等连一张小小笺纸上的字都瞧不见,铜镜摆得再多有何用!”

“单是听了开篇那两句,就知道成牧的这篇文章定是惊世之作,我等居然无法第一时间读到,实在遗憾!”

“难道教院中就没有极其擅长追踪术之人了吗!”

“把这个黑面君换下去!”

“傅山长会不会追踪术?我们要看傅山长映出的幻境!”

议事堂外登时吵翻了天,谈巍原本就黝黑的脸庞此刻更是乌云密布。

你们这帮人,只知道坐享其成,一个不合意就吵闹不休,哪里晓得追踪术里的弯弯绕绕。

他忍了一天,终于有些忍不住了,刚想出口回击,傅望明却走过来,挡在他面前对众人一拱手:“诸位,我明白大家想读到这篇文章的急切心情,但追踪术的使用也有些限度。

我向大家保证,等成牧出了幻境,一定让他将此文公布于众,人人都可到傅家书铺领上一篇,如何?”

“好!好!那我就放心了!”

“傅山长,你果然有兼济文道的胸怀!”

“成牧何时出境?他已经修成了进士,想来也够了,今晚便催他出境吧!”

“哎,这位道友,成公子的幻境如此精彩,多留一天,我们便可多看上一天,总归傅山长已经发话,他的《静心说》我们早晚能读到,何必急急催他出境?”

众人又叽叽喳喳了一会,忽然听见一声高喝:“都别吵了!你们要是想知道成公子写了什么,不如认真听那幻境中的姑娘说话,她还在念这篇文章!”

大家顿时住了嘴,却听见卞玉京说道:“‘可叹余今方明此道,作《静心说》以自勉,夜阑之嗟叹可不复矣。古人老学之秉烛夜谈,今余惜学之作说自省,亦与君共明静心之道。’

梅姐姐,原来你作此文是为了自省,也是,如今时局动荡,我们女子又不能做些什么,只能时时念佛吃斋,静心度日,希望前朝那些老爷、相公们能早日收回国朝疆土,中兴我大明。”

成牧跟着点头,说了些“国朝一定会重振雄风”的场面话。

卞玉京捧着笺纸又感慨了一回,很快告辞离去。

房里只剩下成牧,他没有要继续把笺纸留在桌案上的意思,叠了几下,收进袖中。

众人见了这一幕哀叹不绝,纷纷责怪身边之人刚才为什么非要七嘴八舌地乱说一气,害得他们只听了个开头和结尾。

......

PS:《静心说》是我大三时的涂鸦仿古之作,写得非常普通,刚好这里需要来篇文章帮成牧做点跟其他修习者不一样的事,就直接拿来用了,后面还会用到,先给大家奉上原文。

为人者必学百长,欲学先静其心。释家曰“心猿意马”,静心者则心猿规正,意马收束,平躁定性也。

惜今之学子,未成人已致学,未童乐先苦心,纵强扭于学堂之内,心必游荡其外。纵然颂先师之言,解百家之理,口至然心未必也。窥一堂之内,上有师者念之授之,下有学子从之读之。从之者,心或乱象叠生,问其所然则双目滞涩,茫茫如暮云叆叇。读之者,心或神游太虚,句读如穿堂之风,一穿即无踪也。以日以年,复而行之,终无所成。此皆不一之故。

如何专一?必先静心,静心方可一。

静者,杂之无存也,故欲静其心,必先驱其杂念。心为万念之本,念为万象之源;动一心则生其念,生一念则化万象。故欲驱其念,必先控其心。王摩诘之静,乃幽篁独坐,深林明月相伴,隐而不为人知。取外静化为内静,此为由外而内,屏气静心,借彼之静为我之静,涤荡内心,抚躁为平。陶元亮之静,乃采菊东篱,悠然自见南山,居而无车马喧闹,汲内静赋予外静也。此由内而外,意气相注,视我之静为彼之静,故而得静中之静,发为静趣也。由此观之,王、陶之静有之同亦有之异,取同而不言异,则控心之道见矣。摩诘之内化,乃移外物静束其心,元亮之外见乃先束其心而致外物也。道相同,谋相似,皆定心而求静也。

今之众人,比比皆浮,躁心甚而静心绝焉。躁心者,侃侃而谈,似天下之理尽晓明之也;静心者,幽幽而思,虽世事通达亦不露之也。躁心者动,静心者定;躁心者虚,静心者实;躁心者傲,静心者谦。故静心方可致于学、通于世。

噫!余幼时不明静心之道,心猿狂肆,意马飞驰,终日不知何为也。虽好读书,唯悲人物之悲,喜人物之喜,亦不知为何悲、为何喜。然年渐长,性渐平,性平则气通,气通则心静,心静则明道也。言虽如此,及忆少时之浮,每每羞然愧然。惜时光荏苒,年少光阴皆付东流。

可叹余今方明此道,作《静心说》以自勉,夜阑之嗟叹可不复矣。古人老学之秉烛夜谈,今余惜学之作说自省,亦与君共明静心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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