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血将照片洇染,如同墨水滴在宣纸上,冰封的河流破冰,一圈圈的扩散开来,很快,照片已成殷红,隐隐有铁锈味飘散。
一男一女依旧是一脸笑意,但是因为底色成了红,显出几分诡异,隔着玻璃层看照片,玻璃上隐隐映出沙棠的眉眼,那眼睛极黑,看不见一点眼白,不怀好意地盯着那对男女。
手猛地一颤,相框从指尖滑落,耳朵已经做好接收玻璃破碎声音的准备,却见一只白皙纤长的手稳稳地接住了画框。
红白相称,极是养眼。
“你最好小心一点,恶鬼都喜怒无常的,让他们发现喜欢的东西被人弄坏了,是会发疯的。”
愣愣地从陈贺手里接过相框,嘴里下意识道:“谢谢,我就是被吓了一跳。”
兜里手机传来震感,将沙棠的意识唤回。
“识别到厉鬼沈清梅的贴身用品,最爱的亡故爱侣照片:每当夜深人静,她就会带着满腔爱意抚摸这张照片,这里面有她最爱的男人和最羡慕的女人,他们将永远的在一起,不离不弃。”
亡故爱侣?
似是看出了沙棠的困惑,陈贺唇角微勾,笑意在眼里一闪而过,“你以为那女鬼是去哪里了?”
想到了某种可能,沙棠震惊地看向身边的人,陈贺挑挑眉确定了他的猜测。
“这种事情难道不是应该报警吗?”
陈贺有些好笑地拍了拍他的脑袋,“这是什么世界,你还不知道吗?警察在这里一无是处。”
沙棠默然,是啊,这已经不是那个被法律保护的世界了,在这里妖魔鬼怪肆意横行,弱者不再被保护,或者说,人类成为了弱者。
“嘎吱——”
洋楼的大门缓缓关上,两人一前一后上车,随着黑色轿车渐行渐远,那一段陈年往事再次尘封,风过树影摇曳,火烧云铺满天空,如同森林里一场盛大的扑不灭的火灾。
突然想起什么,沙棠转头看向开车的陈贺,“昨天你是什么时候走的?”
“从书房出来我就走了,”陈贺转动方向盘向左转,用余光看了一眼沙棠,“怎么了?”
“哦,那没事了,昨天十一点四十五分的时候有人离开了房间,既然你已经走了,那肯定不知道是谁了。”
想到昨天几人的反应,沙棠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
“我有一个猜想,不知道对不对,这个游戏里的npc,就是类似于晓楠,陈南加这种游戏角色,他们似乎离开了特定场景就会失去链接,嗯,该这么去描述呢……”
不等沙棠苦恼,陈贺直接给出了答案,“差不多吧,游戏里的npc除了他们自己的居所,任务场所,其他的地方他们都不会有联络,甚至于被杀死,其他的npc也不会干涉,当然,不能被系统察觉,不然就会出局。”
沙棠似有感悟的点了点头,看了一眼认真开车的人,“对了,你要注意点,昨天晓楠说你越来越不爱她了,我感觉二胖和溜子可能察觉到什么了,你可别崩了人设。”
耸了耸肩,陈贺并不在意,无所谓道:“没关系,能让我崩人设的人就不存在。”
说到这里,他嘴角微微勾起,在靠窗的那一侧舌尖从唇缝探出,缓缓舔舐过嘴唇,似是在回味着什么肥嫩多汁的美味。
解决了一只鬼,沙棠自觉身上的担子轻了不少,难得露出几分真心的笑意,“关于你之前说的合作,我想了一下,觉得对我来说好处还挺多的,如果你的想法没改变的话我们就合作吧,对了,还有这次的事情,算是我欠你的,以后有积分了我会还回来的。”
笑容干净纯粹,让本就精致的五官熠熠生辉,陈贺目光微顿,又不着痕迹地收回,“嗯,不用这么客气,以后大家就是队友了。”
确定了合作,沙棠的笑容更是灿烂了几分,“那我可以去你家住吗?”
他房间里住着一只鬼,还不确定是不是那个镜仙,走廊尽头还有一个不倒翁等着他,明显是两只完全不接受沟通协调的鬼怪,他属实是一点都不想回家,如果可以他恨不得长在太阳上,让阳光360°无死角照耀着自己。
“嗯?”陈贺面露诧异,趁着红灯的间隙看向副驾的沙棠。
“我家还住着两只鬼,那个……不太想回去和他们待一块,或者你有什么解决他们的办法吗?”
此时正是晚饭时间,街边小店十分热闹,人头攒动,车也很多,有司机不耐烦地一直按喇叭,催促着前面缓缓挪动的车。
陈贺轻声笑了一下,“我家里有点乱,可能不太方便,不过你说的那两只鬼,我也许可以帮你想想办法。”
沙棠问他是什么办法,他没回答,只说明天来帮他解决,让他再忍一晚上。
想了想,也只能这样了,虽然心里发怵,但是对方都这么说了,自己也不好再死皮赖脸地缠着人家。
只需要再忍耐一晚上,这个悬在头顶上地刀就可以取下来了,这么一想,心情也没那么沉重了。
随意地聊着天,车很快就到了沙家别墅,沙棠下车和陈贺道别,目送车渐行渐远,沙棠心里莫名有几分不安,对于和陈贺合作这件事又开始有些动摇。
这个人……太冷漠了,对于沈清梅的故事,哪怕他自己本就是一个冷清的人,都不免生出些许怜悯,但是陈贺从始至终都没有半分动容,全然只是一个看客,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盒,外在华美,里面却是空空荡荡。
虽然是饭点,但是沙家除了忙碌地仆人,没有主人在家,沙棠很是顺利地回到自己房间。
奔波了一天,再加上刚从那栋森冷的洋楼回来,总觉得头上沾了不少灰,他准备趁着天还没黑先洗个澡,再去吃饭。
走进浴室,打开水龙头,水声哗啦啦地打破了室内的静谧,弯下腰,沙棠将头伸到水龙头下面,温热的水细细密密地淋到头发上,熟练地挤上洗发露,泡沫渐渐成型。
有水进了眼睛,刺激到敏感的眼睛,眨了眨眼,还是有些不舒服,将手上地泡沫冲洗干净,用清水清洁了一下,感觉好多了。
手重新放在头上,继续抓挠,半晌,沙棠觉得弯着腰有些累,忍不住调整了一下姿势,就在这时,他似乎听到外面有开门的声音响起。
是林婶来催他了吗?还是赵男帮他送饭上来了?
他最近两天都是在房间解决的饭食,这么想也没毛病。
将水龙头的把手往下压,水声减小,外面的脚步声变得清晰起来,但是不知道是不是水声影响的缘故,那脚步声有点奇怪,声音很小,就像是怕被人发现,踮着脚尖走路似的,如果不是他仔细听,估计都发现不了。
“是林婶吗?”
沙棠将水龙头关掉,水声停止,他保持着弯腰的姿势,透过手臂间的缝隙向后看。
沙棠的卧室里自带一个浴室,浴室的门斜对着卧室的门,呈对角线分布,站在洗手台面前,只要微微侧身就能看到卧室门。
那人站在卧室门口,只能看到脚尖,听到沙棠的问话,他也没回话。
头发上的水卷着泡沫缓缓向下流淌,打湿了脖颈的毛巾,有些凉。
为了看清来人,沙棠将腰压得更低,这次他看清楚那人的下半身,一身粗布长衫,脚上是一双黑布鞋,只是脚尖踮起,脚趾十分用力,黑布鞋上鼓起一个凸起,就好像是在用脚趾头死死扣着地板。
那人走进了卧室,脚步声在空旷的卧室里发出“嗒嗒”的短促声响。
沙棠想直起身来,但是他的身体僵住了,仿佛是被一只手按在了原地,除了机械抓挠头皮的手指,他没办法动弹。
眼睁睁看着那双脚越走越近,那双脚穿过门口的柜子,经过卧室中间的大床,卧室里的装修很简单,只有几个柜子和床,靠门边的地方放了一个屏风和前两天刚搬进来的餐桌。
空气仿佛凝固,水声滴答声,脚步声,逐渐加剧的喘息声,所有的声音都被无限放大。
最后那双脚走到了他的身后,脚尖紧紧的贴着他的后脚跟,一股阴冷气息顺着脊背向上游走,带着浓浓的恶意,像是一块冰,将刺骨的恐惧融入到血液里去,梦里那踮着脚的怪物追出来了!
有温热的液体滴在他的后颈上,激起一连串的小疙瘩。
手上的动作依旧在继续,就像是被人设定了程序,手指捏住水龙头向上抬,水声再次响起。
眼睛依旧死死盯着身后那个身影,一双青紫的手进入视野,缓缓抬起,沙棠的眼睛的跟着移动,直到那手消失在眼睛看不到的地方,随即脖颈上传来一股巨大的压迫,那手死死地掐着他。
若是以往,他只怕已经吓软了腿,但是此时的他似乎是被无形的线桎梏住了身体,不能动,说不了话,也没有了情绪,他甚至能清晰的感知到那双手的指甲陷进皮肉里。
灵魂晃晃悠悠地脱离□□,浮在半空中,俯视着那个依旧机械地正在洗头的自己,背上的黑影像一只巨大的虫子盘踞着,脖颈被掐得变了形,像是盘根错节的老树,青筋一根根暴起,脸颊涨得通红,眼球充血外凸,似乎要爆出来。
手指颤颤巍巍地摸上洗发水瓶,大脑因为窒息泛起一阵阵眩晕,手脚开始脱力,沙棠攒起全部的力气,将洗发水瓶向后抡去。
洗发水是昨天新换的,玻璃制造的瓶子里还是很满,平时这点重量他从来没在意过,但是此时却像是有千斤重,几乎叫他拿不稳当。
瓶子穿过黑影,哐当一声砸在地上,碎片如同烟花般炸开,四下飞溅。
黑影身形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有一瞬间的凝滞,沙棠闭着眼,脚蹬在洗手台下面的台盆柜上,反作用力带着身体不管不顾地狠狠往后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