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确实还没死,她在血泊里挣扎,身体不断地抽搐着,摔断了骨头,她像一只没有骨头的虫在蠕动,血从她的眼睛,鼻子,嘴巴里流出,将她白色连衣裙染上大片的红。
那年轻女人的身影出现在楼下,她身边还跟着一个男人,男人看上去和陈南加有五分相像,大概就是陈南加的父亲,陈兆丰了吧。
男人有些不高兴,和年轻女人争执了两句,两人大概是怕被人听见,声音不大,沙棠他们站在二楼听不清楚。
“陈兆丰在抱怨,说不该这么早杀了她,还有事情没问,他是想知道我的嫁妆在哪里。”
阴冷的话语在耳边响起,沙棠打了个寒颤,回头才发现沈清梅就站在自己身边,离得极近,还没死去的沈清梅还在楼下血泊里躺着,已经成为恶鬼的沈清梅就在身边,这种感觉实在是太诡异了,就好像是半夜照镜子,看到里面一脸鲜血的自己。
“想起来了?”陈贺倒是很冷静,丝毫没有被吓到。
“嗯”沈清梅没有多说,眼睛死死盯着楼下的男人。
眼睁睁看着男人将还没断气的她抗在肩上,送到那间浴室,看着男人如同换寿衣一般给她换上翠绿的旗袍,为了伪装自杀,将她的手腕用刀划开,将鲜血涂满整个房间。
一男一女守在她身边亲眼看着她血液一点点流干,直到彻底断气。
画面穿行,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的身体被那个男人从水里捞起,放在了她最喜欢的画室,水泥覆盖在她的脸上,身上,阳光与空气一点点被剥夺,最终不见天日,永远陷入黑暗,浴室外被筑起了高墙,洋楼重新粉刷,曾经熟悉的,热爱的,难忘的过去种种如同垃圾被丢在了过去。
两行血泪顺着脸颊缓缓淌下,有鲜血从沈清梅的裙摆滴落,她缓缓走向走廊尽头的墙,掌心贴在白墙上,侧耳倾听,隔着厚厚的水泥墙,似乎还有鲜活的心跳声,“原来,我就在这里吗?”
语气温柔缱绻,如同爱人低语,沙棠捂着有些难受的心脏,难怪房子外面是左右一致,里面的格局却不对称,原来是这样啊……
说不上来自己是什么感觉,世人都说鬼可怕,可是人心有时候比鬼还可怕。
“我真的很爱他,父母去世后,我孤苦无依,是他给了我温暖,他说他想要陪我一辈子,照顾我一辈子,我一直学的画画,后来为了他我转了法语系,因为他想去外事处,我……也想要成为一个好太太,可是,我真的不会与人交流,我觉得太难了。”
“他知道后没有怪我,甚至劝我继续自己热爱的艺术生涯,他说,他喜欢说到画画眼里就会有繁星,有山川大河的我,他说过他喜欢我的……”
“我们结婚的那一年,我发现他有一个很喜欢的女孩,我在他的皮夹里看到过那人的照片,穿着白色连衣裙,很年轻的姑娘,我不敢问,我也不甘心放手,后来我发现他总是用办公室的电话打私人电话,”
“他把女孩保护得很好,我一直找不到她,第一次见到那个女孩,是我们结婚十周年的时候,那天他跟我说,有年会赶不回来,我看下了雪,想去给他送衣服,然后……
“我看到他拥着她,那是我从来没见过的小心翼翼和爱护,他请我去西餐厅,给我买奢侈品,给我撑伞,但是从来没给我买过路边的红薯,顶着雪又笑又闹,即便被雪打湿了衣服,”
殷红的血滴答滴答的滑落打湿了衣襟,她像是在喃喃自语,又像是跟在场的人诉说那段刻骨铭心的感情。
“他在我面前,绅士,优雅,风趣内敛,从来没笑得这么开心过……我……我真的不知道自己哪里不如她,我开始学着她的穿着,喜好,甚至连牌子都买一模一样的,可是没有用……他还是不爱我……”
她将头深深地埋进臂弯,面前的几人默然不语,没有人安慰她,因为都知道没有必要,因为她已经死了。
半晌,似乎是泪水已经流干,她抬起那张青白的脸,眼眶通红。
“谢谢,你……回家吧。”前两个字沈清梅是对着沙棠和陈贺说的,后面则是对杨铭说的。
“杨铭是我大学时的学弟,对我很是照顾,如果可以,帮我送他回家,他不必这么守着我……非常感谢!”
话毕,无穷的怨念和阴冷的气息弥漫,黑发好像深海的水藻轻轻摆动,翠绿色的旗袍逐渐褪色,摇曳间变成白色的连衣裙,一如那个火烧云的傍晚,鲜血从裙角逐渐向上攀爬,如同雪地里开出的梅花。
阳光穿过玻璃窗,斑斑点点的洒在他们中间,就像是人鬼之间永远无法跨越的沟壑。
她对着几人鞠了一躬,以示告别,转身像是一抹缭绕的香烟消失不见。
“啊!”杨铭发出一声急切的叫唤,他似乎想说什么,但是说不出来,只能啊啊的叫着。
不等沙棠和陈贺反应,他猛地冲下楼,楼梯不堪重负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他风一样地跑出了洋楼,等沙棠他们追下去,已经不见人影了。
“这下怎么办?”
“算了,找到了他也不会回家的。”
沙棠不知道这两人有什么故事,杨铭经历了什么,但是如今的他只会说一句话“找到你了”,他一直在寻找一个叫沈清梅的人,大概……以后也会一直找下去吧。
“那沈清梅的尸体就这么放着?”
陈贺从兜里掏出包烟,抖出一根,夹在指间,“不用管,跟我们没关系了。”
“其实她想不起来可能还更好。”
“没有记忆的人没有存在的价值,除了写在基因里的本能,她什么都做不了,幸好她已经死了。”
说完,他拿出打火机,手围拢点燃,火苗舔上烟头,红色的火星子一明一暗,烟雾袅袅升起,清俊的五官若隐若现。
沙棠愣了一下,正准备说点什么。
“呜呜——”手机震动。
收回目光,沙棠将手机掏出来,既然都是求生者,也没必要遮掩。
“恭喜您完成了隐藏任务——墙里的女人,奖励30任务点数,生命值+10,获得恶鬼沈清梅好感,获得沈清梅赠礼,地狱的画册。”
“地狱的画册:在那些空白的日子,她躺在玫瑰铺就的浴缸里,鲜血一遍遍洗涤她的灵魂,她眼睛向往光明,心却活在地狱。”
“储存道具,不限次数,容量20,可用于收藏拥有好感度的恶鬼贴身用品。”
“当前可使用对象:沈清梅”
“恭喜您初次拥有道具,获得系统赠送卡牌包,容量20,使用200任务点数可升级。”
恶鬼贴身用品??
这是要指引我成为变态收藏癖好者吗?还是收藏恶鬼的,呵呵!
“你有收到系统提示吗?”
见身边的人只是抱臂观望,沙棠提醒道。
陈贺摊开手无奈道:“我以为只是一个单纯的约会,就没带手机。”
挑了挑眉,沙棠只哦了一声,没再多说,反而兴致勃勃地指着app里新增地画册功能道:“这个道具可以干嘛,你知道吗?”
将手机递过去,陈贺很是自然地接过,仔细端详了一下,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我知道这个,人有人际关系,鬼有鬼际关系,利用这些收藏到的贴身用品可以触发一些隐藏任务,隐藏任务一般收获都还不错。”
“贴身物品有范围吗,怎么鉴定能不能收藏?”
“可以收藏的都是红白两色,你在这个范围里去找,能收藏的触碰到就会进入画册,如果你不想要就选择丢弃,哦,一般都是恶鬼生前非常喜欢的东西,你别真去动人家的贴、身、用、品。”
最后四个字他说的意味深长,沙棠愣了一下,猛地反应过来他指的什么,涨红了脸,气恼道:“我又不是变态!”虽然他真的有往这方面想过,但那不是因为这个道具的说明太那啥了嘛!
耸耸肩,陈贺笑起来,手机在拇指和食指间转了一圈,朝向沙棠,“还你,唔……”他顿了一下,继续道:“我的手机和你的是同款,好巧哦~”
手机带着那人的温度,回到自己手上,沙棠垂眸定定地看了一会儿,也跟着笑起来,结束刚刚的话题,“那我现在有好多任务点数了,你觉得可以兑换哪一种道具?”沙棠向来是个善于运用人际关系的人。
“就小火柴还有点意思,其他的都是垃圾,没什么用,你可以买两条信息,其他的先攒着,等主教道具开放。”
点点头,沙棠将手机塞回口袋,“那我上楼去看看有没有可以收藏的道具,你一起还在在楼下等我?”
陈贺垂眸看着眼前嘴上问着但是眼里明晃晃写着跟我一起的人,像一只小狗,尾巴摇来晃去的,勾起唇角,“烟还没抽完,我还是在下面等你吧。”
话没说完,那人已经耷拉下了耳朵,尾巴也不摇了,垂头丧气地哦了一声,就要往楼上走。
无声地笑了一下,将烟叼着,闲闲地跟在他的身后,走上了楼梯。
沙棠倒不至于怕,毕竟女鬼已经走了,但是想到二楼住过女鬼,上楼左转去画室和书房,正正的面对着那堵嵌着尸体的墙,好像那双充血的眼睛也一直盯着他,难免觉得心里毛毛的。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沙棠的心情略略轻快起来,这人确实是不错,心地还挺善良的嘛。
两人先去的画室,将所有的画和画具都摸了一遍,没有任何反应,于是又去了书房,书房里还是之前的样子,昨天被撞落的法语书被人捡起,放回了原地,窗帘被风卷起又落下,将书籍吹得哗啦作响。
把窗子关上,沙棠重新翻开那本法语书,目录页角落,潦草的字体写了三个字——沈清梅。
里面的明信片还在,指尖轻轻划过泛黄卷起的边角,失去记忆的沈清梅大概时常会翻看这明信片吧,去猜想,这段感情的主人公是谁,羡慕彼此爱慕的感情。
谁能想到,收信人是她,却也不是她。
法语书不知道在这书房放了多少年,身后书柜上是男人和年轻女人的合照,仿佛是三人对立而坐,此情此景,格外的讽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