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目光不断地往上移动,他看见了玉足的主人,他记得他新娘子的脸蛋比较圆润,非常的普通,跟他的姊妹一比,真的差强人意了。

「呀……」

林若水的惊呼声吓了他好大一跳,他因想起那一件事情而闷闷不乐,她倒送上门来让他斥责,「叫什么!」

「你……」

林若水惨白着脸,他带她出来的时候,实在是太急了,她来不及穿鞋,他就抱起她跑了起来,而此时,他黝黑、带着茧的大掌正放在她雪白的脚踝处,一黑一白强烈的对比,羞红了她的脸,「石公子……」

「不要叫,要是引人来就麻烦了!」看在她是一个小姑娘的份上,他缓下口气。

「不、不是……」

黎明的破云之光正好投射到洞口,带着初见情人般娇羞的红晕散在了她的脸上,刹那,那张平凡清秀的小脸一下子多了惊人的娇艳,他一时看傻了眼。

「石公子……」他到底在看什么?

「咳……」石毅轻轻咳嗽着,眼睛又一次地溜到她的脸上,仔仔细细地看了她好一会儿,他明白刚才只不过是幻觉,她还是这么的普通呀!

「石公子!」她不住地往上移动着身子,他的手真的是太可恶了,竟然……

「嗯?」他的手摸到的是什么东西?竟如此滑润,比他摸过的任何一种玉都要滑,是什么……

他的目光停在了自己的手上,以及他手下的一双白白的、滑润的玉足,他差点要砍了自己的手,怎么会摸到人家姑娘的小脚上了,「你怎么没有裹小脚?」

不该问这个问题,该说的话应是,不好意思,姑娘,结果……

「娘亲早逝,父亲不懂这些,所以……」说着的同时,她又动了动身子,可她越是缩,他的手越是霸道得紧。

「原来如此。」他点点头。

她欲哭无泪,觉得他们似乎没说在一个点上,她怯怯出声,「石公子?」他该松手才是。

「嗯?」他的手好似不是自己的,明明该收回的,可他的手死活不愿放开那滑润肌肤。

林若水快要哭出来了,未曾被人这样的轻薄过,她羞得要自刎。

似是听出她的哭腔,他见好就收地放开了手,两眼仍旧巴巴地望着她的玉足,直至她将自己的双脚缩回了自己的裙摆之下,他瞧不见了,才不舍地收回了目光。

不过就是一双脚,他竟看得失神,「我的姊妹中只有大姊和二姊裹小脚。」

林若水吸吸红了的鼻子,两眼看着他,「石公子只有姊妹?」莫非她真的没有认错人,他真的是那个人?

「是呀,家中只有我一个男丁。」他一顿,「我一共有八个姊妹。」

当真是他!难道这是天命,在劫难逃!林若水心中一惊,不敢置信地瞅着他。

「怎么了?这么惊讶?哈哈。」他笑呵呵,「我大姊和二姊都裹小脚,如今嫁的人皆是京城出了名的好人家。」

「这……」跟裹小脚有关?

「当然啦,也要乖啦,像我其他姊妹就是太不乖了,乱蹦乱跳地像一只青蛙,真是败坏门风。」

林若水默默无语,不懂他的道理,轻轻地说道:「我未曾裹过小脚,但听人说起过,裹小脚的女子一路皆是哭过来的……」

每个人从小孩到大人,骨骼也跟着由小到大,这裹脚之事却是限制了人成长的自由,硬生生地把一双正在发育的脚给裹成了小脚。

自古「裹脚」便是富裕之家的千金小姊之事,她们不需做工,只要会抚琴、会女工便够了,可寻常百姓家里,即便是女子也要工作的,裹脚不仅不好走路,只怕会影响工作。

石毅突然住嘴了,因为他想起来一件事情,大姊、二姊裹小脚时他还未曾出生,待他出生后的几年,三姊和四姊便到了裹脚的年纪,他年幼不知,听到小女孩的啼哭声,就觉得烦。

他虽小,但是独子,受尽宠爱,他一个不耐烦,上至石家长辈,下至石家仆人,都不敢违逆他,如此一来,三姊、四姊以及后来的姊妹都因祸得福,才免去了那裹脚之苦。

石毅看了她一眼,竟觉得她小脸的轮廓与记忆中那张小脸有几分相似,他嘲笑地摇摇头,那晚开心地多贪了几杯,只模糊地记得新娘子的长相普通,其余细节都已经记不清了。

「石公子?」林若水不解地看着他一会儿蹙眉,一会儿笑。

他扯扯唇,「天快亮了,我出去看看,你不要乱动,就乖乖地待在这里。」真是见鬼了,尽想些陈年旧事。

林若水来不及说什么,就见他一个飞跃,转眼间就消失在她的前面,他应该没有发现什么吧?林若水掀开裙摆看着自己的脚,脸上飞入两朵红云,他的热度还残留在她的脚上,一路上她光**脚,倒没有受伤。

他一路上抱着她飞奔,她是一点也没有受累到,他是一个好人吧?否则怎么会在察觉有敌人时还带上她这个累赘,只是若他是一个好人的话,当年为何要那样对待她呢?

洞口一阵**,林若水回眸望去,他回来了。

「他们应该已经散去,我们离开这里吧。」石毅走进洞口,「这个给你。」

林若水愣愣地看着他手上的东西,「这……」

一双编制简单的草鞋赫然出现在他的手上,是他做的?

「我随意做的,你先穿着吧,免得磨伤了脚。」行军打仗这么多年,什么玩意儿他都会做一点。

林若水傻乎乎地接过,偷瞥了他一眼,难以置信地说:「这是你做的?」

被她一瞧,石毅倒有些不好意思了,长这么大他都没有亲手送东西给女子过,不由大声地说话,试图掩饰自己的窘意,「对啦对啦,你快点穿上,我们要走了!」

他的声音好大,吼得她耳朵一阵生疼,却又不觉得他过分,反而觉得他现在别扭的模样还挺可爱的,「谢谢……」她小声地说道。

他背过身,轻咳一声,林若水赶紧蹲下身子快速地穿上,大小竟出乎意料的合适,她又想起了他刚刚拂她脚时的场景,石毅拿捏尺寸很准,只消掌过她的脚,他就清楚了。

「走吧。」他率先走出洞穴。

林若水跟着走了出来,初见明媚的朝阳时,她不适地眯起眼,忽然一个高大的身影挡在她的前方,遮住了那刺眼的阳光。

「闭一会儿眼睛就适应了。」

她照着他说的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儿后又一次睁开眼时,眼睛已经适应洞外的明亮,忽然发现他的背影如山般高大。

男人转头看她,继而跨步离开,林若水赶紧跟上,小心翼翼地保持着距离,他走她也跟着走,他停她也跟着停,永远保持五步之遥,不远也不近,说话还能听清对方说什么。

「石公子,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她的声音轻柔地顺着风飘进他的耳朵里。

他的耳力极好,「你家是不能回了,我目前也没有打算,你就随我先上京吧。」

林若水停了下来,蒙胧的大眼睛里有些不明,以及丝丝恐惧,「京、京城?」她惊恐万分地看着他,京城,那是一个繁荣的地方,却是她最不想回去的地方呀。

「怎么了?」他停了下来,半转过身。

「不,我……」她困难地轻喘着气。

他没有看错吧?这个女人是水做的吗?珍珠般大的泪珠儿从她的眼眶一颗一颗地掉了下来,他差点信以为真地要伸手去接那似珍珠的泪珠。

伸到半空的手僵硬地收了回来,石毅咳了几声,「你别哭了,只不过是上京……」他又不会对她怎么样!她是他的救命恩人,将军府上上下下都要将她当菩萨一样地供奉呢。

「不……我……不……」她哭得肝肠断裂般的凄苦,两手捂着的小嘴里发出呜呜的凄凄之声。

她说的何其模糊,没有理由,字不成句,但他倒是听出了她的不愿意了,但还是要一个理由吧!

「为什么?」所幸是在深山野林里,否则一个小女子哭成这副模样,只怕他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只是他那时满身是血地躺在那儿,她怕得要死,却有胆救他,现在不过是上京,她何须惧怕得瑟瑟发抖,活似他要她去那闻风丧胆的诀死谷。

「石公子……」唯有这三字,她喊得算是清楚了。

「罢了罢了,不去便不去。」

石大将军何时会屈威于一名女子的眼泪之下,只是林姓女子的泪水实在是令他大骇,要是能止住她的泪,那他真的要谢天谢地了。

「可、可以吗?」哭泣中,她支支吾吾地问,深怕自己的任性会造成他的不便。

「当然可以!」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他都答应不带她去京城了,她也该收收眼泪了吧。

粉嫩的脸颊上的泪痕逐渐缓下,「其实石公子不需要为我费心,我一个人……」父亲去世之后,林若水都是一人过活的,不觉得不妥。

「不行,你一名女子……」石毅不知道自己为何要管得这么多,她要自行离开,他也省事不少,无须挽留她。

「石公子,我们萍水相逢,我只不过是顺手帮了你,你不需要诸多挂念这份恩情。」林若水以衣袖轻轻地抹着眼泪。

「你……」她这么说也没有什么不对,不对才怪!但要他听她的话,那才真是怪了,「若水,你是要我做一个忘恩负义的人?」

虽然他以前做的事情谈不上忘恩负义,但也相去不远吧,她长长的羽睫眨了眨,「若水不是贪心的人,救石公子也不过是顺手罢了。」

不贪心?她要是表现得贪心些,他们此刻也不会留在这里了,他大爷想上哪儿就上哪儿,她爱跟不跟!哪会尊重她的意见!只是她越是这么懂事,他就越放不下心,他真的是犯贱!犯贱!

「石公子?」林若水心惊肉跳地看着他满脸的阴暗,好似夏雨之前的乌云密布。

「若水……」

「是。」她应道。

「不如我就收你做妾室吧!」话一出口,林子更是静谧得吓人。

林若水轻轻地回头,一双明亮的眼睛盈满着泪,「石、石……」

看吧,把她吓得连话都讲不齐了,石毅真想仰天长啸三声,这位小女人似乎也太容易受惊吓,太容易泪眼汪汪了。

「你如今也是一人,又是寡妇,我之前说要为你寻一良人,想来想去,我觉得还是我自己最牢靠。」石毅讲到后面,觉得自己说的还挺对的。

「这么一来,我又可以报答恩情。」这便是传说中的以身相许呀。

「不行!」林若水颤着双唇,「这不妥,不妥,非常不妥!」

一连三个不妥,她总要说个所以然吧,石毅认真地等着她说个好理由来。

「其实……」林若水为难地别过头,「若水只爱自己的夫君……」

爱?石毅冷哼一声,爱这个字眼他是不懂的,「若水,女人没了依靠,总是要再嫁的。」

「就、就算要嫁,若水也不想嫁一个有妻室的人,免得鸡犬不宁。」他要自己嫁做妾室,那么在她之后他已娶了一名女子了?

不知为何,林若水想到这个可能性,心口竟像是腌菜时放的醋,又酸又不好闻。

「你是要我休了正妻,娶你?」看不出她的心眼这么小,容不得他人分享夫君之爱。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我希望我的夫君一生只有我。」讲到这个话题,林若水不好意思了,从未对人说过的愿望就这么告诉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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