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袅晴丝吹来闲庭院,摇漾春如线。
我一踏进廉家的花园,先想到了这两句话,院落还是一样的整洁,一簇簇秋菊还是一样地美艳。
只这院里的人物早已不似从前。
“大嫂,我回来了,娘,我回来了。”我一边喊一边往园子里走去。
“玉儿。”大嫂扶了门楣迎出来,一把拉住我“你这丫头,一去又是一个多月,人却瘦成这个样子。”大嫂抚着我的脸,心痛不已。
“我现在是又黑又丑,大嫂反倒更加好看了呢。”
“你这丫头又来贫嘴。”大嫂脸色一红,看着我又嗔又笑。
“玉儿回来了?”廉夫人由两名侍儿搀扶着走了出来。
“玉儿给娘请安。”我端端正正地给廉夫人行了个礼“许久不见,娘身体可好?”
“好。”廉夫人含笑看了看我,转身说:“婉儿,还不过来见过你姐姐?”
婉儿从廉夫人的身后走过来,依然那般端庄得体仪态万方,身段还是一样地袅娜,皮肤还是一样地娇嫩白皙,眼睛还是一样的美如春水,只是那一张面纱下面,隐约可以看到左边的面颊上有一大块肉粉色的伤疤。
“婉儿见过姐姐。”婉儿淡淡地向我施了一礼。
“哦,免礼免礼。”看着婉儿,我的心里一阵不自在,赶快扶起她“婉儿妹妹的气色也愈发地好了。”
婉儿抬头瞥了我一眼,退后一步,又站回到廉夫人身边,戴着面纱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气氛突然尴尬起来。
“咳,你看我们,只顾着说话了,”大嫂走过来拉起我的手,“玉儿,你可吃过饭了?”
“哦,吃过了,我刚才和爷爷一起吃的,唉,老爷子精神头真是一个好,那么大一个肘子就着二斤饼,竟然全都吃完了,一点汤都没有剩下来。”
听我这么一说,众人全都笑了。
“罢了,玉儿,你也累了,回去早点歇着吧。”廉夫人笑道。
我立刻如蒙大赦,向大家打了个招呼。转身向自己的住处跑去。
虽然许久未住,屋里还是很干净,可见还是常常有人来打扫,廉家的每个人都很善良,包括廉方的母亲,尽管她一直都不喜欢我,但是人前人后从未刻薄过我半句。
只是那婉儿……想起她,我就一阵心痛,自从王后和赵宪死了之后,这个姑娘一下子变得孤苦无依,那深宫里的人常是见风使舵的,见她失了依靠,往日里对我的手段便一一用在了她的身上,这姑娘又是从小娇生惯养,脾气还是刁蛮得很,那一日赌气打翻了油灯,点着了自己的寝殿……虽然被救出了性命,那张脸却被毁了。
廉夫人善良,知道未过门的儿媳受了这般委屈,不顾众人劝阻,把她从王宫里接到廉府,一心让她与廉方完婚。
赵王早已病逝,赵策重病无法继位,新王赵悼与婉儿自幼一起长大,虽然不是一母所生,却也情深,知她不易,特亲自下旨许下这门亲事。
婉儿便随着廉夫人回到廉府。
可赵悼终归是个孩子,阅历尚浅,近臣郭开又向与廉颇将军不睦,这些年来,朝中有了战事,他便重用廉老将军,战事一平,便又受郭开蛊惑对廉将军起了疑心,总是想方设法地削他的兵权。几番下来,廉老将军也寒了心,先是奔魏大梁暂避以省君,可是赵悼依然是不依不饶,又要让乐乘来接替廉老将军的兵权。
老将军发了脾气,三下五下将乐乘打得丢盔弃甲,接着便带着亲兵和廉氏的所有家眷来到方城,与我和廉方会合一处。如今已是第三个年头了。
我一边整理着自己日常用的衣服,一边想着心事,一抬头,只见门口站着一个人,黑黑的脸膛,高高的个子,目光深遂。
“廉方?你不是在营里吗?怎么……”我吃了一惊。
“这是我的家,”他盯着我淡淡地说“我就不能回来吗?”
“哦。”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继续收拾包袱,心不自觉地砰砰砰猛跳起来。
“吃饭了吗?”我没话找话说。
他慢慢地踱过来“你怎么黑成这样?”
“你懂不懂啊?我这是健康小麦色!”我红着脸开始用力翻妆盒,“这几天秋风起来,脸上干得都起皮了。”
“你瘦了。”他说。
“我这可不叫瘦,我这叫标准,你出去看看,连邯郸城里都没有我这么标准的身材,全身上下一块赘肉都没有。”我还是不抬头,一门心思在妆盒里乱扒,“你呢?你怎么样?我听说你有一阵子不回家了……”
他突然拉起我的胳膊,把我硬扯到面前,一双大眼睛狠盯着我。
“干什么啊。”我一边挣一边往后退,直到后背抵在墙上。
我退无可退,不禁涨红了脸。
他看着我,一只手伸出来抚摸着我的脸颊,一双装满愁绪的眸子仔细地扫过我的头发,我的眼睛,我的眉毛……
“你又瘦了。”他抚摸着我的脸,小声说。
他也瘦了,他也黑了,原本乌黑的头发里竟然有了几根银丝,眼睛下面,竟然也出现了细小的皱纹。
他还是那么帅,可是……他憔悴了。
他托起我的下巴,认真地看着我,我垂下眼,想躲又躲不开,他慢慢地垂下头,闭上眼睛,轻轻吻下来……
“你吃饼吗?”我从怀里抽出一块粟米饼子挡在他嘴上“我今天上午刚做的。”
他睁开眼,冷冷地看着我。
我拿起饼子拼命咬了几大口,鼓着嘴巴使劲嚼。
他哭笑不得地松开手。
我趁机跑出来,坐在桌子前面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饼子吃得太急,噎得我直翻白眼,猛喝了几口水才咽下去。
回过头看他,那冷冰冰的脸上,竟然有了几分笑意。
“你终于肯笑了?”我看着他长出了一口气。
他终于又笑了,轻轻地摇了摇头说“还是老样子,我还是拿你一点办法都没有。”
他这一笑,气氛比刚才舒服多了。
我松了一口气,看着他轻轻地一笑。
时光仿佛回到了我们两个一起在宫里喝酒的样子,篝火照亮了夜空,我们两个无拘无束地长谈,象一对认识多年的老朋友。
“东营住得好吗?”我问他。
“还好,你呢?大哥说你整天瞎忙。”他问我。
我还没有来得及回答,只见一个人已经悄悄地站在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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