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云说:“本来是海三哥负责找账本,他们几个男的分别和掌柜们吃喝,还赴家宴留宿,最后却谁家都没找到。这就很奇怪,账本按理说该是家家都有,有可能某家没有,但怎么可能谁家都不做账?慎妹子就猜着恐怕是在后院收着,外男进不得内宅,这才弄得女眷们都去会女眷。娘娘下令叫我们回来时正有眉目了,只是还没有找到机会下手,所以我们才决定耽搁两天,将账本拿到手再说。”
晴翠叹气:“这是谁家的?”
魏云说:“是从梁掌柜和范掌柜那里得来的。按说钱庄布铺的账本子最好,这两样是硬通货,来往账目多半也更丰富,可惜两处都是女掌柜,我们反不能甩开她们单独去后院。顾勇去办这事了,看能不能挑唆得她们丈夫反水。”
李慎补充道:“存周糖盐的咸掌柜和淇水古董曹掌柜,两家的老婆太厉害,精明得很,也参与管账,跟我们跟得也紧,不好下手。范掌柜和梁掌柜,一个管酒楼一个开粮铺,都不回家,他们老婆也管不了他们的银钱人际,怨气很重,我俩就听着她们抱怨,多多安慰,熟络之后便被留下小住,就这么得手了。”
晴翠说:“怪了,既然不让老婆插手,怎么又把账本子交给老婆管着呢?”
魏云笑道:“这就是慎妹子的兵行奇招了,她说就是因为老婆不插手,交给老婆管着才最安全,她们不参与买卖,拿着账本也看不懂,这就免得家眷闲话走漏消息。那账本子多半是扔在内宅书房的犄角旮旯就不管了,只要嘱咐老婆,书房不让进去乱动就行。”
晴翠赞道:“难怪你哥哥说举贤不避亲,他妹子能行,果真是胸中有丘壑。”
李慎忙说:“卑职只是提了提想法,能成事还是多亏了魏大姐,她很会聊家常,几句话就勾得范掌柜他老婆大吐苦水。魏大姐安慰得句句都诚心诚意没毛病,句句都激得范老婆说话更多,我们就知道了范掌柜在外头还有外室有儿女,有钱交给外室收着。魏大姐便和她聊以后的长远打算,范老婆就哭了,说了一堆,我们就问出来书房里头有东西。夜里溜门撬锁找到了。”
晴翠说:“然后你们就回来了?”
李慎说:“魏大姐艺高人胆大,带着账本和范老婆又住了三天,和她一起去看梁掌柜的老婆,我们都没用故伎重演,范老婆就先说起丈夫有外室,烦恼自己将来该怎么办,两人一通互诉,我们倒得了更多消息。只是还没来得及誊写出来,就赶到行宫来了。”
晴翠点头说:“誊写好说,什么时候都能办,最要紧是先脱离险地。我已经和陛下说好了,生辰庆典就是抓老鼠用的,能开始前悄悄抓了人自然更好,若他们来得迟或太精明,那就让庆典变成张网捕鼠的坑。”
李慎说:“听海三哥说,他们知道了詹事府家眷有诰命还能入宫朝贺娘娘,都很心动,想着要当皇商呢!娘娘又为金吾卫的母亲们请封,他们知道后必定更心动,想着得了娘娘欢心,也能捞点好处。海三哥说他会借助此事尽力将他们都网住,只是各家家眷未必能来,老窝还得另派人去端。”
晴翠笑道:“陛下调人换防就为的这个,到时候自然有‘换防回京’的跟着你哥哥们去抓人。好妹子,去把这些什么外室偏房的都写一写,到时候兵分多路,全部控制起来!”
且说这边晴翠张开巨网静候硕鼠,那边顾勇仗着风流多情,哄得钱掌柜与洪掌柜眉开眼笑,哥啊弟的亲热无比。两人的丈夫原是废物,不过是仗着早年间父母之命,世代交好,钱洪二人又怕留下个薄情名声,生意往来受影响,才留着他们不踹。
两人的丈夫都是在家和亲父母一起生活,吃穿不愁,冬天炭夏天冰,过得比宫里太监舒服多了,然而人总是静极思动,酒囊饭袋又多了一点自命不凡的愚蠢,早先看着钱掌柜对海诗诚殷勤卖弄,钱夫便已怪话连篇牢骚满腹。好在海诗诚清高,压根不搭理钱掌柜,让钱夫松了口气。
不想几天没见,钱掌柜又请了个顾勇来家做客。顾勇相貌气质不输海诗诚,人还比海诗诚年轻五六岁,席间推杯换盏,醉意朦胧,一双桃花眼勾得人心旌摇动,偏又不是那轻浮浪荡态,连钱夫的亲娘也不住口地夸:“顾大人真是瞧着就让人高兴,我这儿子但凡能学你万分之一,老身也满足了。”
顾勇彬彬有礼:“老夫人谬赞,勇实不敢当。大哥他温和敦厚,敬奉双亲,这才是有福之人。”
钱夫自然是不顺心的,和洪夫走动时抱怨不止:“也不知道什么野狐狸变的,我就不信他俩没首尾!”洪夫脸色涨红:“他也来我家了!这俩真是欺人太甚!”
很快便有店铺伙计分头联系两个丈夫:“尊夫人似乎喜欢上了詹事府的一位詹事,每日同出同入的,很是亲密。还商议着要买新宅院呢!”
两人均是惊怒交加:“她敢!我毁了她!”
伙计叹气:“大爷,人家有钱,眼瞧着还要讨了宫里娘娘的欢心,做皇商,做女官,哪有可能叫你就给毁了呢?”
洪夫和钱夫均是冷笑:“她们那账本交到娘娘面前,娘娘还能饶了她们?”
伙计讪笑道:“大爷,不是我瞧不起您,那账本就算真的有,能到了您手里?就算您能拿到,能送到娘娘跟前?”
那边钱洪二掌柜还在轮流接力,一个拴住顾勇,另一个去缠海诗诚,力求要把最后一块硬骨头啃下来,好同声共气保着洪福街渡过难关时,洪夫和钱夫已“出京告状”去了。
行宫的门倒也不难进。为了贵姬娘娘生辰庆典,每日车马往来不绝,钱洪二夫很快就打听到了该走哪个门,到了大门口把来意一说,守门的常翊表情严肃:“这可不兴诬告,诬告是要反坐的!”
钱洪二夫都说:“无有诬告,实是小人受不得羞辱,又畏惧天威,故而前来告状。现有账本作证据,绝不敢胡言。”
常翊便将他二人带到小房间,又打发人急去禀报夏安。
夏安来得很快,简单看过账本,便说:“二位请随我来。”
两人出得门来即有马车等候,夏安陪同上了马车,驶向刑部在明春苑外办公处。
郝士多这两个月一直在办赌坊大案,上个月查到洪福街掌柜们很可能也参与其中,把他愁得直抓头发:贵姬娘娘风头正盛,他若去洪福街抓人,哪怕只是传唤,都有可能得罪这位新贵。若当作没看到,来日闹出事来,陛下岂有不问他纵容包庇渎职失察之罪的?
正在犹豫烦恼间,晴翠却突然打发侍卫过来,将两本账册和一些证词交给他,来人说得很客气:“贵姬娘娘派人查账,查出些洪福街亏空侵贪的事来。郝侍郎正查办赌坊事宜,娘娘想着都是类似的事,索性这事也辛苦你了。”
郝士多叹道:“实不相瞒,刑部确实查出洪福街隐约牵涉其中,臣正想向娘娘禀报此事,看能不能准许臣等去问一问掌柜们。”
侍卫说:“侍郎无需担忧。娘娘有言,硕鼠该灭,侍郎办案只管秉公处置,刑部处理了这帮祸害,她才会谢你。”
郝士多几乎喜上眉梢:“请娘娘放心,臣必定查个清楚明白!”这么讲道理的娘娘可真是好人!
保险起见,郝士多又问了一句:“若到御前回奏时……”
侍卫笑道:“我们娘娘岂能私自使用朝臣呢?自然是先禀过了陛下知道。原本娘娘想交给陛下,由陛下派给刑部,陛下说这等事就算平民去刑部也告得,何必这样费事,娘娘是苦主,只管来刑部告状,因此娘娘才派我们来的。”
郝士多彻底放心了:“请陛下娘娘放心,臣必定将两件事都办妥当!”
今日郝士多正在刑部忙着,夏安便进来了:“郝叔叔,辛苦啊!”
郝士多抬头见是夏安,忙起身笑道:“元福啊,今天怎么有空过来?敢是贵姬娘娘要召见卑职?”
夏安笑道:“娘娘知道大人正忙,又颇为放心,哪还用日日召见?平白叫你多辛苦。”又回身指指钱洪二夫:“这俩,一个是恒记钱庄钱掌柜的家眷,一个是云记布铺洪掌柜的家眷,主动揭发二掌柜贪污侵占、行贿受贿、私放印钱、协同绑架窝藏人口等重大恶行。娘娘说都交给郝侍郎办理,恐怕你那赌坊案正缺这一环线索呢!”
郝士多大喜过望:“贵姬娘娘当真是明察秋毫!”
夏安又对钱洪二夫说:“你俩主动交代明白,协同配合,就不是罪人家眷,而是证人了。哪怕你们也有协同参与,只要态度诚恳,不欺瞒天使,立下大功,保住自家性命也不难。”
两人连连点头:“一定一定。”(ww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