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八九岁的时候,我妈带我去赶了一次周边乡镇上的大集。
那时临近春节,大集的一角集中着杀鸡宰鹅的摊贩,来往的顾客络绎不绝。
那是我第一次见杀鸡,也是第一次见这么多血。
负责杀鸡的大叔把顾客挑选好的一只大公鸡从笼子里粗暴地掏出来,动作娴熟地抓住公鸡的脖子,把它摁在一旁的石板上用锋利的小刀划破喉咙。
大公鸡开始还踢蹬几下,随着喉咙里的血液流进缺了一角的白瓷碗里,它逐渐再也无力挣扎。
然后就是开水褪毛,开膛破肚,我完整的观看了一只动物的标准宰杀过程。
不过轮到我们的时候,就没那么顺利了。
我妈精心挑选了一只精神头很好的大公鸡,这家伙显得未免有些太精力旺盛。
大叔摁住它下刀的时候,也许是感觉到了死亡的威胁,大公鸡拼了命地踢蹬起来。
为了防止被它的爪子抓伤,大叔下刀的时候偏了一下,刀子虽然划破了它的喉咙,却没有致死。
割喉的疼痛激起了大公鸡此生最强的斗志,它挣脱开杀鸡大叔的束缚,从石板上一跃而起,一边飙血一边在半空中乱扑腾。
当时的我因为太好奇站在最前面,在大公鸡腾空的那一刻,它飙出来的血甩了我一脸。
粘稠,温热,还带着奇怪的味道。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这么多血,鬼使神差,我想伸舌头舔一下,被我妈给打了回去。
挣扎拼命的大公鸡被杀鸡大叔用一个塑料桶劈头砸晕,我再见到它的时候,它已经跟香菇炖在了一起,变成酱油色。
如今差不多十年过去,在我几乎已经忘记鲜血溅在我脸上的味道时,它再一次出现了。
不过,这个出血量,可不是一只大公鸡能做到的。
随着我的尖叫,楼下很快传来零零散散的脚步声跟慌张的问“怎么了”的声音。
不知道谁打开了二楼的走廊灯,暖黄的灯光照上来,让我终于找到楼梯口在什么位置。
我惊恐到几乎无法呼吸,慌忙地冲着楼梯口跑去。
因为脚边沾了血,跑在木质的走廊跟楼梯上的时候,我的脚边不断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就像是还有另一段脚步声紧紧跟着我。
在楼梯的拐角处,我正准备转头往楼下跑,一个披头散发的诡异人影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几乎要一瞬间贴到我脸前。
我吓得肝胆几乎都要破裂,“嗷”的一声惨叫,使劲儿把这人影给推开。
随着一声女人惊慌的尖叫,人影直接从楼梯上滚了下去,重重地摔在走廊的木地板上。
我的脑子“轰”的一声,像是脱离大脑已久的理智终于舍得回来了一样。
被我推下楼梯,呻吟着挣扎的,是三婶。
三婶穿着浅色的棉麻睡衣,我能清晰地看到她的腹底,有一片殷红正在以极快的速度蔓延开来。
闯祸了,这下死定了。
头重脚轻的感觉传来,我心底升腾起一种想一头栽下去摔死的冲动。
三叔今晚这车开得几乎要飞起,不到两个小时,我们全家就已经出现在了县城医院。
三婶送去了急救,情况还不确定。
我站在等待区走廊的墙角,紧张地把手指都抠破了。
如果今天三婶有个三长两短,三叔绝对会把我的脑袋打肿的吧!
三叔正焦急地在走廊上来回踱步,路过我的时候开头看了我一眼,爷爷立刻就抬起一个警觉的眼神挡了过来。
三叔看着爷爷的态度苦笑一声,
“老爷子,你倒也不必这么护着,就算真出了什么事儿,我还能打死鹏飞不成?”
我不敢说话,也不敢抬头看他,只能锁着头装鹌鹑。
“真要出了什么事儿,那也只能说是命了,毕竟老天爷都看着呢。”
三叔说这句话的时候,看向我的眼神,眼底一片说不明的复杂。
是在,威胁我吗?
“所以你今天在三楼发什么疯?老爷子没告诉过你,让你不要乱跑吗?”
开口的是坐在等待区椅子上的二叔,这会儿面对我,他好像比三叔还要生气。
“我……”
我攥着手,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在我走进灯光中之后,我手心跟脚边黏糊糊的感觉就随之消失,脸上也干干净净的,哪里像沾过血迹的样子?
事发突然,三叔急匆匆想送三婶去医院的时候,爷爷突然提议我们全家都跟着过去,有什么事儿方便照应。
所以,我也没机会回去查看三楼走廊尽头发生的一切是不是真的。
“说话啊,干嘛呢?”
二叔见我不语,拔高了声音。
爷爷虽然没有咄咄逼人,但这次也不会站在我这一边,
“所以你晚上不睡觉又做什么?别告诉我你是梦游。”
“我,我是……”
我一张嘴就想咬住自己的舌头,
“我只是想去看看那个房间……”
此言一出,众人沉默。
毕竟我指的是哪个房间,在座的各位都心知肚明。
“小孩子有好奇心很正常,但你好奇心也别太旺盛。”
爷爷一句评价,看上去好像是在责怪我,仔细一想他似乎是在给这件事做一个定论,免得还有人对我发难。
这种时候,我不知道该不该用感激的目光看爷爷。
不过二叔今晚明显不打算就这么放过我,“嗤”了一声双手抱臂看着我,
“那你看房间就看房间,瞎叫唤跟瞎跑什么?”
“我不是,因为我……”
我不知道怎么说好,不过二叔也没给我解释的机会,又冷笑一声,
“难不成看见你爸了?”
“老二!”
“庞文石!”
我还没说什么,爷爷跟三叔几乎异口同声地喝住二叔。
二叔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梗了梗脖子别过头去。
“二哥,你别太过分,别忘了大哥是因为谁才出事的!”
二叔本来都打算闭嘴了,听了三叔这话不乐意,
“怎么,我也没说什么不对的,这是连提都不让提吗?”
“而且,大哥究竟是因为谁死的,谁心里清楚。”
二叔边说着,边紧紧盯着三叔,吐出来的话像是眼镜蛇的毒液,在本就紧张压抑的气氛中极具侵略的蔓延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