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悻悻离开,回到警局时已经凌晨两点多。按照陈警司的指示,警员们扣留了火勇,一边和律师周旋,一边进行突击审问。
见两人回来,警员忙上前报告:“杜sir吕sir,律师那边拖不了多久了,火勇什么都不肯说,我们扣不到天亮。”
两个人点点头,一前一后进了监控室,屏幕上火勇不耐烦的敷衍着警员,全然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德行。吕恒示意手下关掉监控,由自己和杜sir接手审讯。
火勇也注意到异样,对二人的到来并不意外,倒是反客为主先问道:“怎么样两位警官?有什么消息想让我知道?”
吕恒微笑着回答:“那看勇哥想先听好消息,还是先听坏消息咯?”
火勇依旧是满脸的不在乎:“我这个人喜欢把好的留到最后。”
吕恒点点头:“好,我们也算老朋友了,我也不想转弯抹角。坏消息是肥黎没能救回来,已经死了…”
内心本就尚未平复的杜sir惊愕的望向吕恒,不知他向火勇说谎想做什么。
“你现在只有三条路好走,要么交个白羊出来顶罪,我们是不会再去追究,但和记会怎么样我就不知道了。要么什么都不说,出去一边跟和记打一边想办法自证清白。再或者,勇哥如果不介意,可以转做警方的污点证人,跟我们说些你知道的事。”
随着吕恒的话,火勇的表情逐渐凝固,最后皱起了眉头。吕恒看在眼里,乘胜追击继续补充道:“当然了,还有个好消息。不怕告诉勇哥,你的律师就在外面,我们最多再扣留你一个小时,就只能把你放出去了。勇哥你如果想起什么可要抓紧说咯。杜sir,我们就不打搅勇哥思考了。”说罢,吕恒转身冲杜sir挑眉。
可不等两人迈出一步,火勇便张口叫住了吕恒。吕恒回头看着火勇,火勇的脸上再度浮现出狂妄的笑容:“哼哼,吕sir,这种小孩子的游戏就算了。你既然知道不是我,能不能找到证据就全凭你自己本事。如果我是你,我会去盯着鬼马财和大全,尤其是大全。”
吕恒道了声谢谢,与杜sir开门离开,随即吩咐属下可以给火勇办程序了。交代时,正巧碰到准备离开的斩华,上前嘲讽起:“哇,华哥身体很硬朗嘛!在医院取完弹头,又回来录口供,现在还能像没事人一样,不愧是前双花红棍啊!对了,肥黎有句话要捎给你,他说家财两散,各安天命!我觉得肥黎说得有道理,华哥你就各安天命吧。”
斩华没有言语,只是百感交集的与吕恒对视着。而此时,确认了吕恒意图的杜sir似乎受到了些鼓舞,从起伏不定的情绪中缓了过来,也张口道:“回去叫你大哥小心点吧,树欲静而风不止,实在不行的时候还可以像上次这样躲进警局里。”吕恒回头看了看他,愣了两秒,二人相视而笑。
斩华望着两人的背影沉思了许久,最终被律师打断了思绪,随其离开警局。一路纠结,直到在夜总会楼下看到天九和一个穿着严密的男人从后门离开,斩华还是下定了决心。
推开办公室的门,斩华坐在办公桌对面。鬼马财边签合同边问他伤势如何,宛若无事发生般平静如水。
斩华没有回答,而是问起:“财哥…你…一早就知道黎佬会出事?”
让斩华感到震惊的是,鬼马财毫不避讳,也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嗯,知道。”
“那为什么…”
鬼马财签完所有文件,点燃雪茄,靠在老板椅上郑重的盯着斩华的眼睛,从容的说:“因为对我没有好处。你认为我应该怎么做?做掉大全,再去打火勇,然后顺理成章的当坐馆,带着整个和记洗白?这是不可能的。我是一个商人,不去插手已经是我最大的义气了。阿华,我知道你在帮黎佬看着我,但是我能做的,就只有提前藏好枪和刀,并且让你告诉黎佬在哪,剩下的事,各安天命…”
鬼马财嘬了两口烟,从办公桌抽屉里拿出一盒磁带跟一台小录音机,整齐的放在斩华面前,接着说:“我不想让自己牵扯其中,你如果想为黎佬报仇,我不拦着你,但是起码现在你没有这样的实力做掉大全。你跟了我六年,帮了我很多,也算对得起黎佬了,想继续跟着我我当然欢迎。不想的话,现在黎佬已经做不了主了,你要是愿意,我可以帮你另起炉灶。我当然不算有义气,也不是什么好人,但是你要跟在明处你看得到的坏人在一起,还是跟在暗处你看不到的坏人在一起,你自己决定。”
斩华越听越糊涂,鬼马财的话没有任何一句在他预料之内。他恍惚的把录音带塞进录音机里,按下播放键,一阵金属碰撞的钉钉作响后,传来两个熟悉的声音。
“也就是说我现在不听你说完都不行咯?大全,你连自己大哥黎佬都打算做掉,为了连任还真是无毒不丈夫啊!”
“兄弟一场,我给过肥黎机会,只不过他不想要。我会出个生面孔的刀手,财哥你也要纳投名状。到时候顺理成章和洪安开战,你支持我连任,你做什么,我不管,社团就不会有人管,大家都有好处。再或者,假如你财哥不喜欢,我可以退位让贤,甚至可以把整个油尖旺都让给你,自己去加拿大陪陪老婆孩子。”
“大全,这十年你在油尖旺也应该捞够了,为什么还要连任?你嫁祸给火勇,就一定要你死我活,闹得这么大,到时候你走得了么?”
“这是我的事,不需要财哥你来操心。”
“全哥你不愿意讲也无所谓。不过你打了这么一手好算盘,连黎佬都不准备放过,恐怕也没打算放过我吧?”
“哈哈哈哈哈…那就看你财哥有没有这个胆量咯?富贵,险中求!”
“哼,大全,既然你要连我一起做掉,叫我怎么跟你合作啊?”
斩华听的心惊胆寒,瞪大了双眼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他抬眼看向鬼马财,企图向他再次求证,可鬼马财只是转动着手指上的戒指抽着烟。斩华手忙脚乱的按下倒带键,又听了一遍,脑海中苍白一片,六神无主,丢了魂一样无力摊靠在椅子上。
无言良久,斩华用一只手费力的从口袋中掏出香烟,别扭的打开烟盒,抽出一根叼在嘴里。放在腿上的烟盒火机在急躁的扭动中滑落到地上。他俯身要捡,鬼马财的火已经递到了跟前。斩华一愣,盯着鬼马财迟疑了一会,回想起方才吕恒转述给他的话,家财两散,各安天命。思索再三,还是探出脑袋迎上去,点燃了嘴里的香烟。
鬼马财满意的点点头,收起火机,从桌上拿起一份文件,放在录音机旁边:“等一下把录音机跟磁带拿去送给火勇,告诉他,这是他小弟鸡仔的安家费。现在条子人手不够,没空理我们,但湾仔那边应该被盯得很紧,不要带人去。办好了好好养伤,你伤好回来的那天开始,这家夜总会就全权交给你管理,这是股份协议,分四成利给你。”
眼前的文件让斩华更加纠结,他眼神带着闪躲,却也还是问鬼马财:“财哥…我…你一早就知道…那…”
鬼马财笑脸盈盈,解释道:“哈,阿华,我不是凯子,你在对我没什么坏处,总好过黎佬自己瞎猜,也省了我跟他解释。”
“所以福伯的事…是你故意要做给黎佬看的…”
“没错。只是我没想到福伯会是火勇的老爸,更没想到黎佬会是这样的反应。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江湖如是,人生如是。阿华,想做老大,要把手里的刀放下,把心里的刀拿起来。以后,看你跟阿九的了。”
斩华的眼神不再飘忽,脸上多了几分畏惧,弯腰捡起烟和火机,站起身熄灭烟头,整了整衣摆,郑重其事的朝鬼马财鞠了一躬:“多谢财哥。”然后拿起桌上的录音机与合同,夹在腋下,又鞠了一躬,才退出房门离开。
办公室门关上的那一刻,仿佛打开了什么开关,让斩华的双手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脚下步伐杂乱慌张,逃命般往夜总会外走。假如身边没人,可能早已拔腿就跑。
踏出夜总会门口,斩华几乎冲进车里,摊靠在后排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掏了许久也没能拿出烟盒,只能张口朝小弟说:“烟!”
驾驶位上的小弟跟随斩华多年,脑袋别在裤腰里,刀枪下闯过来,也从未见过斩华这样狼狈慌张,立马转动钥匙打火,警惕起四周情况。见无事发生,忙回头给斩华点了根烟:“华哥,出什么事了?”
香烟因颤抖在斩华口中上下跳动,好不容易才点着。猛吸两口,斩华摇摇头,透过车窗朝夜总会望去,随手抹了把脸上的油花。回首瞟见腿边的录音机,不由得皱起眉头。
“华哥,要不要叫兄弟过来?”
斩华依旧没有说话,只是摆摆手,一根烟燃尽,终于虚声虚气的说:“去…去油…去湾仔吧…火勇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