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二爷讲的第三个故事。
这个故事离现在已经有点遥远,祝子俊小时候似乎也听大人们讲过,但已记不大真切,但是在当时,却是轰动了周围十里八乡的。
故事的主人公是一个退伍军人,有一手好枪法,两百米以内的活物,他可以抬枪就打,枪枪必中,绝无失手——他在部队得过师里射击比赛的第一名。
他很喜欢打猎,却不喜欢吃打来的猎物,似乎与“钓胜于鱼”有异曲同工之妙,但是在祝家庄这一带,却对此有着极深的忌讳——如果一个猎人不吃自己打来的猎物,是要遭报应的。
他不信,他觉得这完全是无稽之谈。
经过几年的业余打猎,死在他枪口下的野兔野鸡黄鼠狼等小动物有多少,连他自己都无法记的清。可是由于滥砍滥罚,再加之打猎过度,山里的动物也越来越少了,很多老猎人都收了手,他却依然乐此不疲。
他无法抵挡子弹穿透动物们的身上溅起的血花的残酷的快感,像动物们临死前的抽搐一般,他总是快乐到全身颤栗。
只可惜这种快感越来越少了,这种日子对于他来说就像吃忘了放盐的菜,平淡的难以下咽。
在一个太阳很好的夏天,他决定出去碰碰运气。
他在山里转悠了一圈,连根野鸡毛都没有发现,很是悻悻然。为了不至于空手而归,他走了很远的路,前往老虎岩。
老虎岩,顾名思义,在以前是有很多老虎在那里盘踞的,只不过在几十前就已经销声匿迹了,但小动物还是有。
他刚到老虎岩就发现了一只体型超大的兔子,雪白的毛在太阳下面闪闪发光,简直灼花了他的眼睛。
这是他有生以来见过的最大的一只野兔,也是他见过的最美丽的一只野兔。
他利索地摘下枪。
兔子像是在等着他的到来一般,像在滴血的眼睛一直在冷冷地注视着他,见他摘枪,就抖了抖毛,然后不慌不忙地往树林里走。
兔子的那一抖使他的视力有点花,无法瞄准——他只好跟了上去。
他觉得这只兔子是在向他挑衅,这使他无法容忍,而且,没来由的,他的心里对这只兔子充满了仇恨和必杀的信念。
他没有想到这是一只极聪明的兔子,它让他走进了一个巨大的阴谋自己却浑然不知。
很奇怪的是,跟踪兔子的一路上,他发现了很多的小动物,就连消失很久的麂子也出现了,那些小动物都在不安地看着他,看着那只美丽的大兔子。
他再度飞快地瞄准,就在想要扣动扳机的一刹那,那只兔子又被树木挡住了。
他只好再跟上去。
已经快到老虎岩的山顶了,他有点气喘吁吁的。
那只兔子就在山顶的一块石头旁,它已经转过身,看着他走上来。
这里很开阔,没有树木的遮挡,只要一举枪,就可以轻而易举地毙了它。
一个人,一只兔子,相隔不到五米。
他冷笑一声,举起了枪。
他要崩掉它的脑袋,然后安静地看着它抽搐的表演。
他到现在都没有觉得有什么异常。
——它为什么要等待着他的到来?
——它为什么要故意引诱他来到山顶?
——它为什么像个人一样这样冷冷地看着他?
他根本没有去想,也许只要他想到其中的一点,他就会发现这是个阴谋,是个巨大的陷阱。
可是他没有。
就像是一道白色的闪电,那只兔子突然朝他猛冲了过来。
它钻入了他的跨下。
他无法射击,下意识地弯腰拿鸟铳的枪托去砸。
鸟铳响了,发出沉闷的声音。
也许是枪托砸在地上时使枪自动射击,也许是那只兔子——那只兔子的前爪扣动了扳机,可是,谁知道呢?
几十颗铁砂子射入了他的身体里,他扔了枪,在地上打着滚,鬼哭狼嚎地大叫起来。
没有打中要害,不会马上就死去,这种痛苦的折磨将持续很久。
如同死在他枪口下的那些小动物。
兔子跳到一旁,冷冷地看着他。
他痛的受不了,滚下了山坡,荆棘和尖尖的石头刺进了他的身体,他却完全感觉不到,只是下意识地一个劲地往下滚。
一直滚到了半山腰,撕心裂肺的哀嚎被几个在山上采蘑菇的人隐约听到了。
后来她们循着声音过来看,吓得连蘑菇都扔了,拔腿就往山下跑。
四个人,有两个从此神经衰弱。
他也许是流尽了最后一滴血才死去,可是,谁知道呢?
也许那只兔子知道。
因为它一直在跟着他,它的眼睛比他的血还要红。
后来收尸的人说,他把自己的肚子顺着铁砂子的眼掏成了一个大洞……其他的姑且省去吧,太血腥而且太恶心。
有人说这是报应,有人说那只兔子不是兔子,是妖精,可是,谁知道呢?
从此祝家庄方圆几十里都没人再打猎,过了几年,山里的小动物们又多了,美丽的麂子像一团火红的云,在山里飘荡——甚至还有了野猪,一晚上就拱了半亩红薯地。
过了这么多年,那只兔子也许应该已经死了吧,谁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