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4章 死战(1)

桑挽说话,往往出人意料。这话不好听,可也是实情。池微叹了口气,道:“幸而这次堡主派出的是你,只下一步你有什么打算?”

桑挽道:“走!”

池微诧异道:“走?走去哪里?”

桑挽道:“小总管现下不知在哪里,咱们一时也联系不到他。当务之急,是把好容易弄到手的这点力量保存住。你手里的小重山,我带来的半支能控制住的雷霆,李三娘留下的那些水里好手,这些统统都要带走。”

池微明白桑挽所说是对的,别看这一次岳海灯派错了人,但长生堡的力量何等雄厚,就不算雷霆,尚有岳鸣手中的乌鸦,其他数支不如雷霆精锐,却仍是十分了得的卫队,而分部各地的分舵好手更是不计其数。自己一方经营未久,真要对上,必输无疑。却听桑挽又道:“咱们去大理。”

池微不由一拍大腿,道:“甚好。”

大理地处偏远,非但长生堡,中原武林亦是难以触及。而大理实际的统治者则是段氏,段氏家主又是与林皆醉共经生死、交情深厚的义弟段玉衡。更巧的是,西南玉龙关的掌门泊空青还是林皆醉的义姐,真入了大理,长生堡未必奈何得了他们。

桑挽道:“事不宜迟,咱们这便收拾。”池微点头称是,又道:“花谢那里,我亦需写信通知,莫看堡主从前不在乎,现下若忽然想起,花谢只怕难逃一死。”

桑挽也点了点头,两人各自忙碌不提。池微等人在天罡水寨经营这些时日,自也积攒了一些家当。待一切收拾完毕,池微忽地道:“桑头领,你说小总管在现下这等状况,他会怎么做呢?”

桑挽怔了怔,过了半晌他才道:“我也不知道。”

“我既投了他,我只能做现下能做的了。”

在桑挽等人赶赴大理之时,岳鸣竟也收到了大理段氏寄来的信。

原来先前林皆醉请凤华帮忙送信,一封信送至金波门,一封信送至如意盟。金波门的那封信常大玉已经收到了,但另一封信,他却并不是给凤阮的,而是请凤阮代为送信至大理。

自然,小总管亦可请凤华直接送至大理。但他却多绕了这样一道弯子。一来,凤阮那里必有更加迅捷的渠道,虽然转折一次,却定比单让凤华的信使送信更快;二来,也是更重要的一点,凤阮为人精明理性,别看上次如意盟易主时双方合作,可现下出了这样大的变故,林皆醉却不能保证她会站在自己一方,但有这样一封信在,令凤阮了解自己与大理段氏之间情谊,或许会令她多几分考虑,哪怕只是两不相帮,对小总管亦是大有好处。因着这一缘故,他写给段玉衡那封信,连口都没封。

凤阮拿到那封信时,哼了一声,却又不由笑了一声。心道:这小总管可惜了的,竟不是自己养大的。她看了一遍,思量片刻,到底将信送了出去。

而段玉衡收到信时,做得却更多。林皆醉的信里只是请他代为照看自己手下,这点段玉衡自是做了,他派出手下侍卫首领前去接人,将至大理边境时,便遇到了刚刚赶来的桑挽等人。而另一方面,他又写了一封信给岳鸣。

这封信里,段玉衡以船队为威胁,要岳鸣不要对小总管赶尽杀绝。

段玉衡以大理命脉之一为赌,原是出自一片对林皆醉的深情厚意。但他毕竟执掌权力未久,对岳鸣的性情亦是不够了解。

先前桑挽叛逃之事,已令岳鸣勃然大怒,而这一封信,便是在漫天大火上,又结结实实地浇上了一大桶油。

痛到了极处,怒到了极处。岳鸣反而静了下来,冷了下来。

他的性情原不是这样的。长生堡主虽有大谋断,擅翻盘,却不是一个能克制自己脾气的人,林皆醉不愿娶妻,岳海灯做事不利,都会让他大大发一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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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可是这火气发出去,也就过去了,可是这一次竟是不同。

长生堡主端坐于自己书房之中,自从接到胡三绝与岳海灯死讯以来,他再如何恼怒痛心,竟没有再发过一次脾气。

林皆醉则骑着凤华那匹宝马,直至江南。

他已查清了事情的真相,可这只是第一步。他的证据没那么多,若以此说服人尚且不够。但他必需得要岳鸣相信于他。岳海灯之事或许只是序曲,日后说不定会有怎样的风起云涌。岳海灯是第一个牺牲品,第二个说不定就是他。

然而让岳鸣相信于他,何等之难。

一直以来,林皆醉在一同长大的四个孩子之中,便是最不受待见的一个,而岳鸣,亦是从来没怎么喜欢过他。在他身世未曾揭穿之前,林皆醉便清楚地知道这一点。那时的岳鸣,是因着林锋临终一句托付方才愿意收留,而在他身世揭穿之后,这份人情便如掺了大量清水的美酒,登时稀薄的可怜。而即使在他成为小总管,重建雷霆,最受重用之时,他依然不是岳鸣所中意的那一种人。之后岳鸣允他离开自立,更是用尽了二人之间所余不多的那一些情分。

可现下,他得让岳鸣相信他,至少,得相信他现下所说的话。

小总管来到了长生堡切近,避开一应耳目。但他并没有靠近长生堡,而是勒马掉头,上了附近的琉璃山。

这里有一片墓地,历来长生堡去世之人,除却宋玉这等少之又少的例外,皆安葬于此,就是叛了长生堡的柳然,死在如意盟的岳小夜,也葬于此处。平素这里有几个看守,但仅限于此,远不及长生堡周边其他地方守备森严。林皆醉到的时候已是深夜,他在外面系了马匹,轻而易举地便进到墓地之中。

月光映衬之下,他最先看到的便是小夜的墓地,盖因岳小夜乃是新近去世,又是堡主之女,身份显赫,因此尤其的引人注目。林皆醉呆了一呆,慢慢走上前去,见石碑擦洗得倒也干凈,周遭种了几棵柏树,因是时间未久,树干皆还细小,枝叶却也青翠的可爱。林皆醉心想:她最喜欢花,怎没人送些花给她呢?

他四下寻找,但这个时节,并没有什么花开放,因是墓地之中,更显凋零之态。到最后林皆醉也只得颓然放弃,心道:“抱歉,竟连一枝花也不能送给你。”

他抱膝在小夜的墓前坐下,月色清冷,石碑冰凉,坐久了,空气中那种隐约的寒意一直沁到了骨子里。林皆醉放任自己在往昔情绪中沉浸了片刻,终究一咬舌尖,令神志清醒,思量起下一步的对策。

小总管自是不能直接去见岳鸣,那样一来,岳鸣只怕见了他便要下手,容不得他说旁的话。最好的办法,是先送消息给岳鸣,二人约见。这消息不能太长,他就是把岳海灯身后真相详详细细写上一遍,岳鸣未必会看,看了也未必会信;也不能太空泛,需得是一样重要的,能引得岳鸣注意之事。

林皆醉在长生堡内尚有人手,当年柳然叛变,他犹能混入堡内,现下只送一封信,不过小事。更重要的话,是要思量岳鸣看到信后能如何反应,而自己当如何应对。若是岳鸣真不理这个消息,自己又当如何。

小总管做事素来周密,他坐在岳小夜目前,整想了半个时辰,才将方方面面一并计议完毕。他闭上双眼,暗道:“小夜,愿你在天之灵保佑。”这才站起身来。

因坐得久了,林皆醉双腿略有些麻木,他活动了一下,这才转过身来。随即不由失色,面色直如天畔月色一般惨白。

在小总管身后,赫然立着一名高大瘦削的老人,鬓如霜染,眉间纹路如若斧凿刀刻一般。他的容貌憔悴,但整个人却如同一头衰弱之极,却随时可以暴起的杀人虎。令人一见之下,便生出十分的惧意与哀意。

自林皆醉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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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小总管那一天起,这是他第一次惊慌失措,尽管只有短短数息的时间。

岳鸣的面色平静无波,他看了一眼岳小夜的墓碑,道:“我早到了这里,没想你在看她,便等了一会儿。”

他的声音和语气,与林皆醉平素听到的都不相同,长生堡主纵然年老,仍旧有着不输少年人的锐意与气魄,可是在这个时候,他的武功仍是江湖第一人,却已是个不折不扣的老人了。

独子之死,确实是极大打击。然而竟能令岳鸣伤心变化至此?一瞬间林皆醉脑间不由得产生疑惑,但他随即又打消了这份疑惑,毕竟他并不曾为人父母,这等父母对子女的情感,他或许并不能真正理解一二。

岳鸣又道:“长生堡真想查一个人,上天入地也跑不了。你一入江南,我便知道,终是在这里见到了,呵呵。”这呵呵两字仿佛是笑,却语调平板,冰冷之极。说完这句话,他忽地捂住了胸口,仿佛有无形的利刃忽地刺中那里一般。但随即他便放下手,拳头与手臂上骤然浮现出紫金光芒,双掌齐向林皆醉身上击去,这一招全无留手,俨然已是极厉害的杀招。

林皆醉向右疾闪,幸而他轻功不错,先前又有防备,但仍是使尽全身解数,才躲过了这雷霆闪电般的一击。他心知以自己武功,绝非岳鸣敌手,只得扬声道:“少堡主大约还在人世!”

这一句话,原是他打算送入长生堡内的信息,只是当此紧要关头,不得不先行抛出。按他先前预计,岳鸣就算因着岳海灯之事想杀他,知道了这一消息,总要留手。

岳鸣确实也停了手,面上却仍是冰冷,“海灯还在?老三的命呢?!”说罢,二度双掌击出,较之前番,劲力更为刚猛。

林皆醉惊愕之极,老三?胡先生?难道胡先生竟然没了?长生堡将消息封锁的严密,林皆醉又未曾与桑挽池微等人碰头,竟是首次得知这一消息。而岳鸣的剧变登时也有了答案,只他刚想到这里,紫金劲力竟已到了面前。唯一办法便是避至切近石碑之后,由石碑抵消大半劲力,犹可逃得一劫。

然而那石碑,却是岳小夜的。

林皆醉一咬牙,纵身向斜刺里便闪。这虽也是一个办法,只因他避得晚了,只躲开一半劲力,另有一半,结结实实直打到他身上,紫金之力何等厉害,就是一半,亦是极为霸道。林皆醉被打到险些闭过气去,一口血直喷到石碑之上。星星点点,宛若雪里梅花。

小总管手扶着石碑,试图站起,却觉眼前一阵阵的金星乱冒,他虽知岳鸣的紫金功何等厉害,但过去他的武功在长生堡内委实平常,因此一直也没有与岳鸣交手的机会,更不用说被紫金功打中。这是第一次他明晓了紫金功的滋味,林皆醉苦笑着想:他大约一生也不会忘记。

林皆醉并没能成功地起身,被紫金功打中的地方一阵阵剧痛,他双眼模糊,想要开口说话,一张口冒出的只有血沫,不知是被紫金内力扫中了喉管还是哪里。而他能用的内力,现在大约只余下了十之四五。

岳鸣可并不在乎他是站着死还是坐着死,长生堡主上前一步,再度一掌击出,林皆醉此时视物尚且不清,只模糊辨出面前人影,手指微动,挣扎着发出了三道锋锐内力。

当年郁寒被关在长歌山上,身受重伤,内力所剩无几,在这等情形下她被迫创出长风心法,犹能在坚硬如石的土地上挖出地道。可见,这套心法对内力要求极低。纵使在这等情形之下,这三道劲力之利,仍然一如既往。岳鸣只当小总管打出的是络绎针,他确实也在一直提防这暗器,当即便收回先前一掌,双掌划个半圆,以内力为盾,也只有他这般雄霸天下的紫金之劲,方才抵得过小总管这套心法。三道锋锐内力撞到上面,如快刀劈入大海,终于还是消弭于无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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