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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起头见对面的秦朗正微笑看他,便也微微向他一笑,转头对老爷子道:“果然好茶,汤色翠绿明亮,香清高,味甘鲜,应是齐云山蝙蝠洞所产的‘齐山云雾瓜片’吧?那是‘六安瓜片’中的极品了,听说瓜片的採摘时间一般在谷雨至立夏之间,较其它茶迟半月左右,此茶炒片起锅后再烘片,每次仅烘片2-3两,先“拉小火”,再“拉老火”,直到叶片白霜显露,色泽翠绿均匀,然后趁热密封储存。有清心明目,提神乏,通窍散风之功效,因做工复杂,产量有限,寻常人难得一见,小傲平日也是只闻其名,未见其容,今天托老爷子的福了。”

老爷子微瞄了他一眼,转头向三爷笑道:“怎么样?我说此子不凡吧?只尝得一尝便能说得如此精准。”

三爷也笑道:“老爷子和小傲都是读书的雅人,哪像我和阿朗两个粗汉,懂什么茶了?哪有喝酒慡快。”说着哈哈一笑,又向小傲等道:“说道喝酒,你们今儿倒是真该和你们老大喝一杯,他现在已是我洪门的当家六爷了。”

舒同和冯杰对看一眼,心中大喜过望,在洪帮没有背景能升到这样的位份,那绝对是难得的殊荣了。可惜傲哥和老大一直不许他们进洪帮,不然的话也可以多帮老大一点。xuqi.org 海豹小说网

老爷子暗中留意,见小傲虽面露笑容,神情却仍如往日般淡然,当下微微一笑,也并不多言。

小傲略坐了一会,说了些闲话,谢了老爷子留饭的好意,便辞了出来,老爷子知他身上有伤,也并不深留,便叫秦朗与他一道去了。

一回到家,冯杰便叫嚷着要庆祝,秦朗见他高兴,家中这些日子以来难得如此热闹,吃饭时便由着他闹了几杯,这一生虽然难免风雨坎坷,有这样几个生死兄弟同舟共济、不离不弃,却也是值了。

小傲压下心中那点淡淡的不安,温馨地看着他们笑闹,老爷子今日绝不只品茶那样简单吧,是已在查他的底了吗?为什么在他明白拒绝了入帮之后,忽然力排众议的升了秦朗上位?他虽懂茶,平日却并未在人前卖弄,老爷子怎会知道?他今天故意将那“六安瓜片”说成是齐云山蝙蝠洞所产的极品,老爷子是否看出破绽?

他这半生阅尽无数对手,算尽无数机谋,只有这老爷子才真当得起深不可测四字,相比之下,孔祥林便象个小学生一样了。

看看眼前敦厚的舒同,单纯的冯杰,坦荡的秦朗,心里暗嘆了一声,有谁会象他一样整日靠算计活着呢?

寿宴(一)

自从秦朗正式上位以来,便更加忙碌了起来,内六堂为执堂,主管总务,堂中的兄弟多时无人管带,秦朗又年轻,头一次经办这样大事,好在他一向处事果决,又得三爷极力帮扶,慢慢便顺了过来。

他初入帮时意气风发的本想闯出一个辉煌的前程,又有老爷子宠爱,在帮内也颇结交了几个兄弟,彼时小傲无心入帮,舒同、冯杰尚且年幼,便也没带他们入帮,经了常惠之事后受了老爷子重责,便被挂铁牌冷置了起来,心恢意冷之下,听了小傲之言自组社团,渐渐的便将心力都转移到了四海,帮中不过是混日子罢了,谁想后来又因常惠之事被老爷子发现了四海,老爷子起了怜才之意,便又逐步将他提升了起来,只是他此时已无意于帮中明争暗斗的倾轧,凡事不争,在帮中也不收兄弟,免有培植私力之嫌,眼下忽当大任,左右无人,只得事事亲为,自在四海做了这么久的老大以来还真不曾这样辛苦。

小傲虽知他情状,但毕竟不在帮中,能相帮的也是有限,只得从细节上入手帮他设计些庆寿的节目和程序。

忙碌的时间总过得很快,转眼已是深秋,小傲的伤好了七七八八,与若尘之间那淡然如水般的关系也终于开始逐步明朗化,以至于四海的弟兄开始偷偷议论,老大办完老爷子的寿宴之后是否就要替傲哥操持婚事了。

就快到了老爷子的寿辰,千家宴,又名千里席,莫说是洪帮各山堂中,就算是放眼整个江湖,到七十岁还无灾无难的摆得千家宴的舵把子能有几个啊!自然是各路宾客八方云集,前半个月,骆府宅内外便车水马龙,熙熙攘攘,各省外洋的拜兄大哥、同袍弟兄汇聚一堂,贺客盈门,络绎不绝,一时之间义顺堂的势头盛极无俩。

小傲是四海的当家人,自然也在受邀之列,他平日不爱应酬,只这次却推脱不得。知老爷子平时无事好练些书法,写得一手好狂糙,先时已多方寻觅,备下了一方唐时出产于广东肇庆的端砚做为贺礼。

到得正日,少不得早早前来,这次“千里席”盛况空前,城内各大酒店、宾馆、洗浴中心,以及影剧院、茶园、迪吧、ktv、赌场等均派专人照料,实行包席、包馆、包厢、包场,对祝寿的佳宾贵客轮番服务。

寿堂于骆府中设二架牌坊,厅、堂、戏台俱全。堂内张灯结彩,宫灯高悬,一切均按旧时习俗,颇有些古意,“祝寿帷幛”、“寿联”满宅重叠悬挂,厅室满挂名人字画。桌几上摆列古玩、器皿。正堂供悬“汉寿亭侯关公”大幅画像,正中古铜香炉,香菸裊裊,双龙抱柱的大红烛,烛光烨烨。

正式祝寿,按帮内仪式,由香长大爷进行“迎神”、“安位”、“开光”、“点像”后,骆老爷子及各关各帮舵把子依次向关公画像顶礼膜拜,斯时人声顶沸,鞭炮齐鸣。筵席开处,一片贺寿之声,老爷子高举金樽,连尽三杯,以谢众意。

小傲坐在席上,耳边但听得一片喧嚣,呼兄唤弟声此起彼伏,他只独坐一隅,手中捏着茶盅,淡漠的笑着。

小傲今天是代表四海出席,同席的都是目前道上极有实力的帮派的舵把子,义顺堂各当家的分席坐陪,秦朗知小傲不惯应酬,特地安排了他在自己坐陪的席面上。

既出了这样的场面,难免周旋,秦朗要操持宴会上的各个环节,不能常在席上,便无法随时兼顾于他,舒同、冯杰位份不够,不能同席,没人能代他周旋,偏是近期与祥瑞、定宇一役令本已名声在外的他更是惹人注目,许多人都慕其为人,欲相结纳,便时有敬酒之人。

小傲不饮酒,少不得多费言语推挡,初时众人尚未多饮,见他温润,只道他年轻拘谨,便不太强他,酒过三巡之后,渐渐有人见他仍是孤傲,难免觉他自恃清高,仗着小有名气不将人放在眼里,心中不服,便借着酒意有意想为难他了。

眼见得三五人互使了眼色,各自持了酒杯向他而来,小傲淡淡一笑,微微摇头,这就是人在江湖啊,你不想惹事,却挡不得事来惹你。

只这是老爷子寿宴,又是秦朗亲自操办,说什么也不能从自己这儿出什么乱子,当下正要起身避了开去,身旁却有一人已先他而起,轻拍了一下他的肩,向他微微一笑。举杯向着那几人迎了过去,小傲略觉诧异,那人正是盛维的龙头——苏维扬。

寿宴(二)

苏维扬今年四十二岁,如果想找一个字来形容他的话,那就是一个“平”字,其人平日甚少与人交往,他本人是个二世祖,父打江山儿坐殿,却是稳稳噹噹,不张不扬,因忝居三大家族之一,道上不少事都会请到他,他也从不拒绝,但却极少插手任何事非,大不了出来做个中证,连和头酒也不与人摆,之前四海与龙达、定宇、祥瑞闹得惊天动地的,连洪帮都不免出了手,只他没事人一个,反得了秦朗的好处,坐收了渔人之利。

是以小傲见他现下居然为自己去出头,才更觉诧异。

只见他几杯酒一喝,便谈笑风生的将那几个人打发了开去,走回来不声不响的坐回小傲身旁。小傲微笑向他示谢,他只笑笑,平平的说了句:“谁让我欠了四海一个人情呢。”便没了下文。并未藉机攀谈下去,拉拢交情,反让小傲心生好感,和他这样的人在一起只觉舒服,这苏维扬竟是个深藏不露的人物呢。

接下来几路人马都被苏维扬挡了开去,小傲虽见他善饮,但到底心里过意不去,加上席上不少人抽雪茄,乌烟瘴气的极不舒服,又不好失礼的呛咳,忍得辛苦,便辞了苏维扬出得厅来。

对着一树飘香的桂子,小傲正微微的出神,身后一个极好听的男声响了起来:“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份荣幸,认识一下大名鼎鼎的四海一傲呢?”

小傲心中一声微嘆,有些事,不是你想躲就能躲得过的。

徐徐转身,面前站着一个约莫三十二、三岁的男子,身高约有1米78,短寸头,瓜子脸,好看的蝴蝶鬓,小而精緻的五官,架着一副无边眼镜,一身米色休闲西装,整个人文质彬彬的,充满书卷气,而吸引小傲注意的,却是那一双藏在眼镜后面的精光内敛的眼睛,和那两片小而线条清晰的薄唇。

一个人怎能在生有这样的面孔和装扮出这样的气质后,却有着这样的眼神和笑容,那看似润泽如水的眸子中,分明藏有一丝冷酷,含着微笑的唇角边,勾勒出淡淡的残狠。难道他自己竟不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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